她總不能說,你家要沒了吧?抑或是,你妹妹要被報複了,要癱瘓了諸如此類的話。
方楠一定會覺得她是神經病。
鐘喬湧到唇邊的話轉了又轉,換了另一個不相乾的回答:“我帶我爸來體檢。”
頓了一頓,她問:“你呢?”
這句話讓方楠想起病床前那幫虛偽的人,連帶著臉頰處火辣辣的疼,也跟著迅速發燙,發脹。
方荷這次落水,傷得不輕,得了腦震蕩,失去部分記憶,這些看似來關心的親戚,實際從來都瞧不起她們,隻是因為——
她們方家沒有兒子,是兩個女兒。
沒有女兒,總要低人一等。
他們一邊裝模作樣,知道方父這幾年發達了,想討個好來借錢,一邊打心底瞧不起她們,何其諷刺!
這些關乎家裡的醜事,方楠從未和彆人說過。
她稚氣未脫的臉上驟然間擠滿強烈的抗拒。
“我不想說。”
鐘喬保持緘默。
方楠一愣。
後知後覺自己的反應過於強烈。
她閉了閉眼,複而,睜開疲憊的雙眼,長歎:“先彆說我了,你呢?你爸的報告沒問題吧?”
“那個醫生姓羅,說沒什麼毛病。”鐘喬指了指走廊儘頭的門。
鐘父答應她去體檢,但答應得十分不情不願,堅信自己隻是小毛病,做了幾項小檢查,一切顯示指標正常,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鐘喬沒有找出肯定答案,自然不甘心,硬拉活拽,讓鐘父又做了幾個大項目體檢。
姓羅的還是說沒毛病。
“醫生說沒事,那肯定就沒事的。”鐘父隻當她是壓力太大,“我這是有點咳嗽,不過你爸不是麵團捏的,不至於動不動就出事。”
鐘喬想解釋,卻無從說起。
“羅鏽嗎?”方楠看了看鐘喬的臉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對。”鐘喬點頭,“你認識?”
聞言,方楠環顧四周,湊到鐘喬跟前小聲說道:“這個姓羅的醫生很有名,但脾氣很古怪。”
“那他有真本事嗎?”鐘喬道。
“不好說。”方楠陷入沉思。
語音一轉,換了說辭:“我妹也在這家醫院,騎車摔了,這姓羅的醫生也讓我們家做檢查,其他人都說他很厲害,在我看來,和其他醫生也沒什麼區彆。”
“你妹?”鐘喬卻捕捉到了她語句裡的信息量。
那個上輩子活在傳言中,貫穿了南方一生的方荷,居然也在這家醫院?
南方曾給她看過一張發黃的照片。
是方荷高中時。
照片被水泡發,曬乾後,邊沿有些化了。
隻能看到半張臉。
女孩穿著棉麻白裙,梳了一條烏黑的麻花辮,拖在肩側,手上還戴了素圈銀鐲,活脫脫一副書香氣質。
後來沒等有機會見麵,這個叫方荷的女孩就跳樓自殺了。
也是可惜。
鐘喬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
上輩子根據警方通報,方荷自殺很慘烈。
因為癱瘓在床加上重度抑鬱症,行動不便。
她先是爬到洗手間試圖勒死自己,而後沒能成功,她才選擇翻出陽台。
一個半身殘廢的人,試圖自殺兩次,並且廢了千辛萬苦翻出陽台,想必試過多次,難以想象她當時會有多大的勇氣。
鐘喬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