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荷殘蟬聲咽,新釀初成話家常
大暑的熱,是帶著黏勁兒來的。老桃樹上的桃子已經泛出淺紅,沉甸甸地墜著枝椏,有的熟透了,“啪嗒”一聲掉在青石板上,濺開的桃汁黏糊糊的,引得螞蟻排著隊來搬;荷塘的蓮蓬大多飽滿了,綠中透著點褐,被風一吹,蓮子“簌簌”往下掉,砸在水麵上,驚得躲在葉下的魚猛地躥開,留下一圈圈漣漪;隻有藥房後的那片竹林,還算涼快,竹葉篩下的光斑在地上晃,像碎銀在滾,林羽和李逸塵正坐在竹蔭裡,守著一壇新釀的茶酒,壇口封著的“夏荷布”被酒香熏得發亮。
“差不多能開封了吧?”李逸塵搓著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酒壇,粗布褂子早就被汗濕透,貼在身上像層皮,“阿依說用小暑的茶芽釀,七天就能成,這都第九天了,再捂就酸了!”
林羽按住他要去掀布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汗,黏糊糊的。“蘇先生說,大暑的酒要多悶兩天,等傍晚涼了再開,才夠醇厚。”他往竹籃裡摸了摸,掏出兩個青桃,是剛從樹上摘的,帶著絨毛的澀,“先吃個桃解解饞,張嬸說這桃酸,能壓酒的烈。”
李逸塵咬了口桃,酸得齜牙咧嘴,卻舍不得吐:“比去年的酸!不過夠勁!”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你說婉兒姐姐會不會喜歡這茶酒?她平時不喝酒,但若說是你釀的,說不定會嘗一口。”
林羽的耳根微微發燙,把剩下的半個桃往他手裡塞:“少胡說。”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染坊瞟——林婉兒和阿依正在裡麵整理新染的“大暑布”,是用梔子染的鵝黃,布麵上用白蠟點著零星的蟬紋,風過時,那布像被陽光浸過,晃得人眼暈。
“林羽哥!李逸塵哥!”小安舉著封信從院外跑進來,信紙在風裡飄得像隻白鳥。他光著腳丫,“立夏布”短褂的下擺沾了不少泥點,顯然是從望海鎮一路跑回來的,“中都的信!女學子們寄來的!”
林羽和李逸塵同時站起來,酒壇差點被帶翻。林羽接過信,指尖有些發顫,信封是用“秋桂布”做的,上麵繡著隻小小的雁,針腳是林婉兒熟悉的細密。他剛要拆,阿依已經拽著林婉兒跑了過來,銀飾叮當作響,發間的綠綢子掃過信紙,留下道淺痕:“快念念!她們說中都熱不熱?綠衫姐姐有沒有練射箭?”
林婉兒站在旁邊,手裡還攥著塊“大暑布”的邊角料,鵝黃的布麵上,她剛繡好隻蟬,翅膀用了漸變的黃線,像真的在振翅。“彆催,讓林羽慢慢看。”她聲音輕輕的,目光卻落在信封上的雁紋,心裡像揣了隻小鼓,咚咚地跳。
林羽拆開信,信紙是用中都的宣紙寫的,墨跡被暑氣洇得有些模糊,卻透著股鮮活的勁:“桃塢諸親:見字如麵。抵中都已半月,學堂的荷花開得正好,比桃塢的早謝些,卻也熱鬨。周先生教我們染‘夏荷布’,總把水紋畫歪,說不如婉兒姐姐的靈動……”
“我就說她們學不會!”阿依拍著手笑,銀鐲子撞在林婉兒手背上,“那水紋得帶著荷塘的風才能畫好,中都的風哪有桃塢的軟?”
林羽繼續念:“……綠衫妹妹每日都去後園練箭,說李逸塵哥教的法子很管用,射落了三隻麻雀,還說要留著羽毛,等明年帶給你們做箭尾。中都的冰窖比桃塢的大,我們學著做了酸梅湯,放了中都的冰糖,卻總覺得不如桃塢的酸得夠味……”
“算她有良心!”李逸塵揚了揚下巴,臉上卻掩不住得意,“就說我的法子管用吧!明年定要跟她比一比,看誰射的麻雀多!”
“還有呢!”小安湊過來,指著信末的字,“周先生說,要寄中都的涼席來,是竹編的,比桃塢的草席涼快,讓蘇先生夏天能睡好。”
蘇長風被小安扶著走過來,手裡搖著蒲扇,聽完信裡的話,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暖:“這班孩子,倒比我們還念著彼此。”他指著信上的字跡,“你看這‘不如桃塢’四個字,寫得真,比什麼客套話都金貴。”
午後的日頭毒得像要燒起來,蟬鳴卻稀稀拉拉的,像被曬啞了嗓子。張嬸端出剛冰好的綠豆湯,盛在粗瓷碗裡,綠得像荷塘的水,上麵撒了把薄荷,清清涼涼的香漫開來,壓下不少暑氣。眾人圍坐在竹蔭裡,綠豆湯的涼混著茶酒的香,倒也愜意。
“晚上開酒時,得給蘇先生留一碗。”林羽往壇口摸了摸,“就說阿依釀的,他準不罵。”
“憑什麼算我的?”阿依瞪了他一眼,卻往酒壇邊湊了湊,“要說是大家一起釀的,蘇先生最疼小安,看在小安的麵子上,定會睜隻眼閉隻眼。”
林婉兒坐在旁邊,手裡繡著那隻蟬,針腳在鵝黃的布上跳躍。“我給酒壇做個新布封吧。”她忽然說,“用‘大暑布’的料子,繡隻銜著桂花的雁,明年周先生來了,看見就知道是咱們釀的酒。”
林羽的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針上,黃線在布上繞出蟬的翅膀,像在展翅飛。“等酒開封了,用你編的竹籃裝酒碗。”他輕聲說,“籃沿的蓮子繡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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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林婉兒的臉微微發燙,針尖在布上頓了頓,繡出個小小的蓮蓬,“就差最後顆蓮子,等繡完了,正好裝酒碗。”
傍晚的霞光把天空染成了火燒雲,暑氣終於散了些,風裡帶著荷塘的水汽,涼絲絲的。林羽搬開酒壇的封布,一股醇厚的茶香混著酒香漫出來,引得眾人直吸氣。李逸塵搶過陶碗,舀了滿滿一碗,剛要喝,被阿依一把奪過:“先給蘇先生!”
蘇長風抿了口酒,眼睛亮了:“好小子,比去年的秋桂酒有勁頭!這茶芽的香壓得住酒烈,像把荷塘的涼都釀進去了。”他往林羽碗裡也舀了些,“嘗嘗,自己釀的,喝著踏實。”
林羽端著酒碗,坐在荷塘邊的柳樹下,酒液在碗裡晃出漣漪,映著天邊的霞光。遠處的蟬鳴偶爾響起一聲,像在說“好酒”,荷塘的魚躍出水麵,濺起的水珠落在酒碗裡,漾開一圈圈小暈。林婉兒端著碗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酒碗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
“你看這晚霞,像不像‘芒種布’的顏色?”林婉兒望著天邊,聲音輕得像風,“紅得熱烈,卻又帶著點涼,像這酒。”
“像。”林羽喝了口酒,茶香在舌尖漫開,“也像中都的信,看著是字,細品卻有股暖,藏在紙背後。”
遠處的望海鎮傳來貨郎的鈴鐺聲,混著院裡的笑,在風裡漫開。李逸塵和阿依正在比賽射箭,靶子是用“大暑布”做的蟬,銀箭簇射中時,引得小安直歡呼;張嬸在給蘇先生添酒,綠豆湯的涼混著酒的暖,在石桌上漫出溫馨的味。
林羽知道,這大暑的酒,像這滿院的日子,熱過,烈過,卻總有荷塘的涼、茶芽的香來中和,釀出最踏實的味。女學子們的信躺在石桌上,上麵的雁紋在霞光裡閃,像在說“明年見”。而桃塢的故事,會像這壇新釀的酒,越存越醇,等到來年荷花開,等到來年雁南飛,再倒出來,與故人共飲,把這暖,續得更長,更久。
夜色漫上來時,蛙鳴又熱鬨起來,呱呱地叫著,像在唱酒歌。廊下的燈籠亮了,暖黃的光落在“大暑布”上,鵝黃的布麵映著蟬紋,像無數隻跳動的星。林羽望著院裡的煙火,忽然覺得玄清道長說的“人間至味”,原是這般——有酒,有友,有等待,有念想,哪怕大暑再熱,也能釀出清清涼涼的甜,藏在日子的褶皺裡,慢慢品,慢慢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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