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蟬聲被風揉碎,隻剩幾聲零星的回響。
孤兒院西側的小屋隻開一盞昏黃的壁燈,燈罩邊緣缺了一角,像被誰偷偷啃過的月亮。
木地板吱呀一聲,黎院長抱著一床薄毯進來,銀發在燈下泛著柔軟的舊光。
“今晚咱們仨擠一擠。”她拍拍那張單人床,“小丫頭睡裡邊,我睡外邊,恩月你挨著她,省得她半夜踢被子。”
小秋已經滾進床裡,兔子玩偶墊在臉頰下,鼻尖紅紅的,帶著剛洗完臉的奶香。
而小秋興奮了一天,頭剛一沾上枕頭,眼皮就開始打架。
“姐姐......”
“睡吧,姐姐在。”
白恩月順勢坐在床沿,輕輕拍著她的身子,小心替她掖好被角。
她的指尖繞著毯子流蘇,像繞著一個遲遲不肯開口的結。
燈影把黎院長的輪廓拉得瘦長。
白恩月抬眼,聲音壓得很輕:“院長……您認識治療心理創傷的醫生嗎?”
黎院長正彎腰給小秋理枕頭,聞言手指一頓,背脊慢慢直起來。
昏黃的光落在她眼角,皺紋像一道被歲月劃開的溝壑,忽然變得很深。
“創傷後應激障礙?”
她用的是醫學名詞,聲音卻像被夜風吹得發澀,“誰?”
白恩月垂下睫毛,指腹在毯子流蘇上掐出一道細小的褶。
“隻是……一個朋友。”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不太嚴重,想提前問問。”
白恩月並不是刻意想要隱瞞蘇沁禾的症狀,隻是如果得知自己的婆婆有心理疾病的話,她隻怕院長又要分神為自己擔心了。
黎院長神色一頓,自然察覺到白恩月的一場,她張了張嘴,沒追問。
她轉身從抽屜裡摸出一本發黃的通訊錄,指尖沾了燈罩的暖,一頁頁翻過去,沙沙聲像落葉。
“上次我不是去江城醫院看望朋友嗎?那個朋友曾在軍區醫院做心理乾預,後來退了休,隻接熟人的電話。”
她停在某頁,指甲在號碼旁輕輕敲了敲,“脾氣古怪,本事不小。”
“你打電話就報我的名字吧。”
白恩月把號碼默背兩遍,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最終隻擠出一句:“謝謝。”
黎院長合上本子,燈光在她鏡片上晃出一圈白。
“恩月,”她聲音低下去,像怕驚動睡熟的小秋,“要是有什麼事就和我說。”
白恩月點頭,鼻尖忽然發酸。
她伸手替黎院長把一縷散落的銀發彆到耳後,指尖碰到老人溫熱的臉頰——那裡有一道舊疤,是很多年前為了護住孩子,被碎玻璃劃的。
“睡吧。”黎院長拍拍她的手背,像拍一隻受驚的鳥,“燈我留著。”
燈繩輕輕一拉,房間隻剩一點橘色的光輝。
小秋在夢裡翻了個身,兔子玩偶掉在地上,白恩月俯身去撿,聽見黎院長極輕極輕的一聲歎息——
“傻孩子,彆總是想著一個人抗下所有事情。”
白恩月動作一僵,指尖在昏暗中慢慢蜷緊。
她把兔子玩偶塞回小秋懷裡,背過身去,眼淚無聲地浸進枕頭。
“嗯嗯......”
“雖然你和祁連都是我最驕傲的孩子,但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們兩個。”
“真是可惜了,上次他還說要和你一起回來......”
祁連的名字在院長的嘴裡憋了一天,此刻,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