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
雪團在桌下打了個滾,肚皮朝天,露出剛貼上的疫苗小星星貼紙,亮晶晶的,像一顆小小的勳章。
鍋裡湯汁咕嘟咕嘟,熱氣升起來,把四個人的影子籠在一起,像一幅被歲月溫柔描摹的剪影。雨停了,風鈴還在響,而這一刻,所有的思念、所有的遺憾、所有的溫柔,都融進了這一鍋人間煙火裡。
飯後,幾人陪著老太太看起了老電影。
老宅的放映廳很小,隻容得下一張長絲絨沙發和兩排扶手椅。放映機“哢噠哢噠”地轉著,像一位年邁卻固執的放映員,把光與影投到泛黃的幕布上。
片子是老太太自己挑的,周璿的歌聲像一條細細的絲帶,穿過八十年的塵埃,輕輕纏住每個人的耳朵。
老太太坐在沙發正中,懷裡抱著一隻軟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上麵繡的杏花——鹿琳下午剛縫好。
她看得很認真,銀發在投影的光柱裡閃著極細的銀絲,像被雨水洗過的蛛絲。
“那時候啊,”她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膠片聲淹沒,“我才十六,第一次跟著父親去大華電影院,後排全是穿長衫的先生,前排坐著燙卷發的女學生。”
她側頭,目光穿過黑暗,落在白恩月臉上,“你公公當時也去了,穿一件灰呢大衣,頭發梳得油亮,活像個小開。”
鹿琳“噗嗤”笑出聲:“媽,您以前可沒說過爸還會打扮。”
老太太也笑,眼角的皺紋疊成溫柔的褶子:“他哪會打扮?是我給他係的領帶,歪歪扭扭,像根煮爛的麵條。”
小秋趴在沙發扶手,下巴抵著兔子玩偶的耳朵,眼睛亮得像兩顆剛擦亮的玻璃珠。
“曾祖母,那後來呢?”
老太太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旋:“後來啊,老宅蓋了這間放映室,膠片是我托人帶回來的,機器是我和你曾祖父一台一台攢的零件拚的。”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幕布上,像看著很遠的地方,“他總說,膠片比人長壽,隻要機器還在轉,人就還在。”
膠片忽然“啪”地一聲跳了齒,畫麵定格在周璿回眸的笑裡。
鹿琳起身去調機器,老太太卻擺擺手:“彆動,就停在這兒。”
“老毛病了,它自己會好的。”
話音剛落,膠片重新轉動,歌聲繼續。
老太太閉了閉眼,聲音低得像在哼唱:“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秋跟著輕輕哼起來,奶聲奶氣,卻意外地合拍。
鹿琳放下手裡的遙控器,眼角有點濕:“媽,您要是想聽,我們都陪您看。”
老太太沒應聲,隻是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幕布的光忽明忽暗,投在她銀白的鬢角,像一場無聲的落雪。
直到片尾曲響起,她才輕聲補了一句:“好啊,這樣的日子就很好了。”
放映機“哢噠”一聲停住,膠片儘頭懸著一截空白,像一段未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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