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月恢複神誌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泡在浴缸裡。
溫熱的水漫過鎖骨,蒸汽在冷白的瓷磚上凝成細小的水珠,悄無聲息地替白恩月找回理智。
她低頭,看見水麵映出自己——發絲濕透,眼尾發紅,像被雨水泡皺的舊照片。
記憶斷在雨裡。
她隻記得自己把蘇沁禾交給護士長,記得車門關上時那一聲悶響,記得……鹿鳴川的傘。
“哢噠。”
門外的腳步聲很輕,像怕驚擾什麼。
鹿鳴川的聲音隔著磨砂玻璃傳來,帶著擔憂的低啞:“牛奶熱好了,現在要喝嗎?”
“我等會出來喝......”
她終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隻是顯得沒有多少活力。
白恩月動了動指尖,水珠順著腕骨滾落。
她忽然開口,聲音比上一句更啞:“彆罰那兩個保安。”
門外沉默了兩秒。
“好。”
鹿鳴川答得乾脆,像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
而白恩月也料想到她肯定會答應自己。
水汽蒸騰裡,白恩月把下巴埋進膝蓋。
浴缸邊緣搭著一條淺灰色浴巾,是鹿鳴川常用的那條——她想起剛才他抱她進門時,浴巾的絨毛蹭過她濕透的鬢角,像某種笨拙的安慰。
“時安呢?”她問。
玻璃上映出鹿鳴川的影子,他側了側身,聲音低下去:“我讓安保送她上樓了。”
“藥膏我也讓人送了過去......”
白恩月能感覺到鹿鳴川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又沒說出口。
“那就好。”
水麵一陣蕩漾,白恩月已看不清倒映在水裡的那張臉。
其實在沈時安衝出去的瞬間,她以為對方是要揭露真相。
但是她不僅沒有揭穿,反而隱瞞了臉上紅印的由來。
白恩月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重要的東西,她想要接著往下想,可是大腦卻傳來一陣刺痛,她不禁輕哼出聲。
“怎麼了?”
鹿鳴川擔憂的聲音立刻響起,“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受傷了?”
白恩月沒再說話。
水麵晃了晃,映出她睫毛上懸著的、不知是蒸汽還是彆的什麼的水珠。
“恩月?”
直到鹿鳴川的聲音再次響起,白恩月才意識到自己又失神了。
“你等會出來,受傷的地方我幫你擦點藥膏。”
“然後我已經約好了心理醫生,明早我......”
“不用了,我沒事。”
白恩月打斷鹿鳴川,此刻對方的偏愛,壓得她愈發喘不過氣來。
“不行!”
鹿鳴川一改往日的態度,這次格外強硬。
“你看看你剛才那個樣子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你知道不知道,要是你真的出了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
鹿鳴川越說越急,語氣也開始帶有侵略性。
忽然他猛地一頓,沉默了三秒後,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
“我隻是擔心你......”
門外傳來極輕的“嗒”一聲——鹿鳴川靠著牆坐了下來。
“泡夠了就出來吧,”他最後說,“牛奶要涼了。”
雨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白恩月伸手關掉水龍頭,世界驟然安靜,隻剩水滴砸在浴缸邊緣的“叮咚”。
她忽然想起沈時安被掌摑時驚愕的眼神,想起蘇沁禾腕間蜿蜒的血線,想起鹿鳴川抱她時,胸口襯衫那顆紐扣硌得她生疼。
水聲嘩啦。
她跨出浴缸,赤腳踩在防滑墊上,浴巾裹住肩膀時帶著鹿鳴川的體溫。
牛奶的甜香混著雨後的潮氣,像一場遲到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