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霧氣已經散儘,石階上的苔痕仍沾著水汽。
鹿雨菲那句“連最基本的禮節都沒了”像一粒石子,砸進本就安靜的空氣裡,驚得雪團往後縮了半步,耳朵都抿成飛機翼。
小秋抱著布兜,怯怯往白恩月腿後躲,隻露出一雙眼睛,像林間受驚的小鹿。
白恩月剛要開口,老太太先輕輕“噯”了一聲,嗓音自帶厚重的份量。
“雨菲,你嚇著孩子了。”
她拍拍鹿雨菲的手背,動作溫和,卻把人往旁邊帶半步,讓出的小空當剛好夠白恩月上前。
“小秋認生,又不是第一天這樣。”
老太太彎腰,把雪團也攬到跟前,掌心揉了揉孩子發頂,“她連我這個曾祖母都磨了三天才給抱,怪誰去?”
鹿雨菲嘴角一僵,還欲辯解:“可——”
“再說了,”
老太太抬眼,銀發被秋日暖陽鍍上一層柔金,語氣仍慢條斯理,“這段時間以來,恩月天天泡在公司,小秋都是跟著我一起生活。”
“要教要罵也是我老太太的責任,你衝她嚷什麼?”
鹿雨菲的臉徹底垮了,但麵對老太太,她也不敢有太多動作。
“祖母,我沒有怪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竟然有這麼個好孫媳婦,那就肯定得讓她好好幫鹿家的忙。”
眼看越描越黑,鹿榮發盤著沉香手串,訕笑打圓場:“媽說得是,孩子嘛,活潑些好。”
老太太沒接茬,隻朝小秋伸出手,掌心向上,像遞出一座橋,“來,跟二伯和姑姑問個好——願意就叫,不願意咱就點頭,算數。”
小秋攥緊布兜,看看白恩月,得到鼓勵的眼神,才細聲細氣憋出一句:“姑姑好。”
“大伯好。”
尾音還帶著奶顫,卻足夠讓鹿雨菲臉色緩了緩。
“好孩子。”
老太太滿意地摸摸孩子的辮梢,抬眸看向鹿雨菲,仍是溫聲,“孩子認生,也認理。你給她糖,她記你甜;你給她臉色,她自然躲遠。先施恩,再施教,老祖宗的次序不能反。”
鹿雨菲被噎得說不出話,隻能乾笑點頭。
白恩月適時上前,半蹲在小秋麵前,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聲音不高不低,卻叫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今天撿的鬆果,要不要姑姑一個?留作紀念。”
小秋猶豫片刻,從布兜裡掏出最大最完整的一顆,但是卻被白恩月推了回去,然後換了一顆最小的。
“姑姑給。”
鬆果上還沾著森林的潮氣,鹿雨菲愣了愣。
白恩月輕笑道:“你看小秋還是為長輩的著想,她特地把撿來的寶貝鬆果分給你,你不會不收吧?”
鹿雨菲臉部肌肉不受控製地一陣抽搐,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還會被反將一軍。
迫於無奈,鹿雨菲隻能伸手接過,哪怕指尖被刺得微疼,卻也隻能扯出笑:“謝謝小秋。”
老太太這才直起身,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語氣像給整場戲收鑼:“好了,難得天氣如此好,陪我去花園坐坐。”
她一手牽小秋,一手自然地去拉白恩月,把兩人攏在自己左右,抬步往門裡走。
暖陽把三道影子拉得老長——中間那道微微佝僂,卻最挺拔;左右兩道纖細,一高一低,像兩株被老樹護在蔭下的新竹。
鹿雨菲落在後頭,攥著鬆果,指節發白,卻終究沒再出聲。
等到幾人不注意,她一把就將手中的鬆果丟進了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