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準備的午餐確實豐盛,長桌上擺得幾乎看不見桌布——
中間是整隻金華火腿燉的佛跳牆,紫砂甕蓋一掀,酒香混著鮑參肚翅的膠質,似乎要把冷氣都逼退。
左手邊是拆蟹粉釀橙,橙蓋一揭,蟹黃蟹肉堆成小山,頂上一撮金華火腿末還在滋滋冒油。
右手邊是玻璃罩裡的烤鴨,棗木現烤,片得薄如蟬翼,鴨皮晶亮,旁邊配一碟白糖、一碟甜麵醬,還有一籠荷葉餅,熱氣把荷葉香蒸得四散。
鹿鳴川和白恩月雙雙上前,替老太太和鹿父拉開座位。
老太太笑嗬嗬地點點頭,第一個落座。
看到老太太坐下後,鹿忠顯才坐下。
鹿榮發一直等眾人都落了座,這才端著分酒器起身。
“大哥,”他先給鹿忠顯把杯中茅台斟到九分,再給自己倒滿,雙手舉杯,杯口壓得極低,幾乎要碰到桌麵,“我昨晚沒去成您的壽宴,心裡堵得慌。”
一句話,讓整桌人都安靜了下來。
老太太正給小秋布菜,聞言隻是抬了抬眼皮,沒出聲。
鹿鳴川右手還纏著極薄的紗布,他拿的是左手杯,指腹在杯底輕輕一蹭。
鹿忠顯麵色平靜,袖口被風吹得微動,露出腕上那隻編號03的限量腕表——正是鹿鳴川送他的生辰禮。
他沒立刻舉杯,隻抬眼,目光像鈍刀,慢慢刮過鹿榮發的臉。
“堵得慌?”
鹿忠顯聲音不高,卻讓整個餐廳的水晶燈都晃了一下,“是怕見我,還是怕見彆人?”
鹿榮發嘴角一僵,杯裡的酒險些灑出。
他沒想到大哥當眾把窗戶紙捅破——壽宴缺席,明麵上說“海南項目突發”,暗地裡誰不清楚:他那天正跟智創的副總打高爾夫,照片還被人遞到了鹿忠顯辦公桌上。
“大哥,我……”鹿榮發喉結上下滾了一輪,乾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發出清脆的“叮”,“我認罰。”
他伸手去拿分酒器,茅台53度,琥珀液體“嘩嘩”注滿——整整三兩,一滴不少。
“先乾為敬。”
仰頭,喉結像被刀背刮過,酒液順著食管燒出一條火線。
空杯倒扣,沒有一滴殘留,他眼角被辣得發紅,卻硬撐著笑:“今晚這杯,算弟弟賠罪。”
餐廳安靜得能聽見佛跳牆裡湯汁的“咕嘟”。
鹿忠顯終於動了——他伸手,不是拿杯,而是拿起公筷,夾了一片最脆的鴨皮,蘸白糖,放進鹿榮發麵前的骨碟。
“吃菜。”
兩個字,如同寬恕:罰也罰了,台階也給了,再揪著就不體麵了。
鹿榮發眼圈更紅,卻鬆了口氣,連聲道:“好,好。”
鹿鳴川這才抬杯,左手微傾,杯口比鹿忠顯低半寸:“二伯,我敬你一個。”
白恩月靜靜看著,嘴角露出些許笑意。
他喝得不如鹿榮發急,卻一口見底,杯底那枚藍砂石袖扣在燈下閃了一下。
白恩月隨之舉杯,她以茶代酒,聲音不高不低:“二伯,我也敬你一個。”
茶湯澄黃,映出她眼底的一灣平靜——然而在這平靜之下,卻醞釀深沉的思慮。
鹿雨菲坐在末位,手裡轉著一隻空杯,轉得指節發白。
她看向鹿嘉誠——孩子正埋頭拆一隻蟹粉橙,和大人們忽然是兩個世界。
老太太笑了笑,輕聲道:“都愣著乾嘛?佛跳牆要趁熱。”
聲音落,筷子重新啟動,瓷勺碰碗,發出細碎的“叮當”,像給剛才那一幕配了段尾奏。
老太太眼神示意讓李嬸替自己盛一碗熱湯,但李嬸剛準備伸向白瓷湯勺,就被鹿忠顯先一步抓住。
“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