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頭擰成了死結,兩道眉毛幾乎要擰到一起,額前的碎發被夜風掀起,又軟軟地垂落,沾在汗濕的額頭上,顯得有些淩亂。眼神裡滿是化不開的困惑,像蒙了層霧,連聲音都帶著幾分急切的發顫,比剛才追問小葉子下落時還要慌:“等等!前輩您先打住!”
他往後退了小半步,雙手在身前胡亂擺了擺,語氣裡滿是焦灼:“我現在腦子跟漿糊似的,裡麵一團亂麻,實在理不清這些關係——您說的蜮仆,到底是啥怪物?是像老虎那樣有尖牙,還是像毒蛇那樣會吐信子?還有那象背河,又是哪個方向的河?是往南流的,還是往西去的?”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又高了些,帶著點難以置信的茫然:“您說的這些地名、怪物名,我打小在東邊的青溪鎮長大,鎮上的老人講古也沒提過,聽都沒聽過,現在半點頭緒都沒有!要是連這些都搞不清楚,就算知道小葉子往蘆葦蕩去了,我也找不到地方,更彆說跟那些怪物鬥了!”
他抬手抓了抓頭發,指縫裡沾了幾根枯草,連胡茬上的麥餅渣都被蹭得掉了下來。眼神死死盯著瘦老者,瞳孔裡滿是期盼,像是盼著對方能把這些陌生的名詞,一個個掰碎了講明白——畢竟現在的他,就像個摸黑走路的人,連前方的路是什麼樣都不知道,更彆提找到被擄走的小葉子了。
“我就說嘛!”微胖老者立刻扭頭對著瘦老者嚷嚷,肚子隨著說話的動作一鼓一鼓,把灰袍撐得更顯臃腫,語氣裡帶著幾分“早料到如此”的得意,還故意朝瘦老者擠了擠眼,“師兄,你跟他扯那些上古年間的舊事,他一個沒接觸過這些的凡夫俗子,哪能一下子懂?還是我來,用大白話跟他掰扯清楚,保準他一聽就明白!”
說著,他突然轉過身,腳步“噔噔”兩步湊到路人跟前,眼睛眯成了條縫,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倒顯得有幾分憨厚。他悄悄朝路人擠了擠左眼,還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抹笑意——那神情像是在問“小夥子,願意聽我給你好好講講不”,連手裡的烏木戒尺都背到了身後,少了先前的壓迫感。
路人見狀,連忙鬆開攥緊的拳頭,雙手自然攤開,微微躬身,腰杆彎得恰到好處,既不顯得卑微,又滿是誠懇。他語氣放得柔和,眼神裡帶著急切的求知欲:“前輩您懂行,我當然願聽賜教!隻要能弄明白這些,找到小葉子,不管多繞的事,我都能耐著性子聽明白,您儘管說!”說這話時,他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心裡既盼著能快點得到線索,又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微胖老者見他態度誠懇,立刻來了精神,往前又邁了半步,伸手重重拍了拍路人的肩膀——手掌上的老繭蹭得路人肩膀微微發疼,卻透著股爽朗的熱情。他故意拖長了語調,挑著眉毛,像先生考學生似的問道:“小夥子,看你模樣也讀過兩年書,總該知道‘含沙射影’這個成語的典故吧?”
路人聞言,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短刀的棗木刀柄——那刀柄被他磨得光滑溫潤,此刻掌心的汗正順著紋路往下滑。他抬頭望向頭頂的槐樹枝,眼神飄向遠處的樹影,努力回憶著小時候鎮上先生講過的故事:“我記得……這個成語說的是古時候有種奇怪的怪物,殺人不用直接撲上來,隻要躲在暗處,對著人的影子射東西,被射中的人就會無緣無故生病,嚴重的還會丟了性命。”
話音剛落,他猛地回過神,眼睛“唰”地瞪圓,瞳孔微微收縮,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的吃驚,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難、難不成前輩說的蜮仆,還有那個象背河,跟這個成語裡的怪物有關係?這……這不是傳說裡的東西嗎?怎麼會真的存在?”
“對頭!”微胖老者重重一拍大腿,聲音響亮得驚飛了枝頭棲息的夜鳥,幾片槐葉“簌簌”落在他的灰袍上。他臉上滿是“算你聰明”的讚歎,又伸手拍了拍路人的胳膊,力道比剛才輕了些:“你小子悟性還真不賴!沒白費我跟你囉嗦這麼多!”
他清了清嗓子,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語氣變得鄭重起來:“這‘含沙射影’裡的怪物,正經名字就叫‘蜮’,長得跟水裡的蠍子差不多,卻比蠍子大上三倍,尾巴上的毒針能射出帶毒的沙粒。它最擅長躲在河底的淤泥裡,隻要有活人從河邊過,它就對著人的影子射沙粒——那沙粒沾到皮膚,半天就會紅腫流膿,要是射中要害,不出三個時辰就沒氣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眼神沉了些,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帶著點陰森的意味:“而那些被蜮害死的人,要是沒人給他們燒紙送魂,魂魄就會被蜮的邪氣纏上,變成沒有意識的蜮仆——這些蜮仆白天躲在河底,晚上就上岸擄掠活人,把人拖回河裡給蜮當‘養料’。至於象背河,就是這隻活了上百年的老蜮藏身處,那河彎長得像大象的背,河水黑得跟墨汁似的,河底的淤泥裡,不知道埋了多少蜮仆的骨頭,平時連附近的獵戶都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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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胖老者的話剛落,一股寒意就像剛從冰窖裡撈出來的水,順著路人的後脊往上竄——從尾椎骨直竄到後腦勺,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寒意帶著刺骨的冷,像有隻枯瘦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胸口發緊得像要炸開。
他下意識地往後踉蹌半步,腳步慌亂間,鞋尖重重踢到塊凸起的老樹根——那樹根埋在土裡大半截,隻露出粗糙的樹皮,“咚”的一聲悶響,震得他腳趾發麻,腳踝不受控製地往外側歪,差點就崴了腳。他慌忙伸手扶住旁邊的槐樹乾,掌心蹭到樹皮上的溝壑,才勉強穩住身形。
夜風趁機掀起他的粗布短打衣擺,“嘩啦”一聲掀得老高,露出裡麵那件淺灰色中衣——中衣早被汗水浸得透濕,貼在腰間涼得發緊,像裹了層濕冷的薄紙,凍得他腰腹一陣發顫。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冷汗,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濕意,連指縫裡都沾著黏膩的汗漬,那是被嚇得冒出來的冷汗。
他張了張嘴,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顫,聲音都帶著點發飄,像被風吹得不穩:“我靠……怎麼最近淨撞上古怪物?”他咽了口唾沫,喉嚨發緊得厲害,“前幾天在破廟裡跟無影人打交道,差點被他們的毒針射中;現在又冒出能含沙射影的蜮,聽說那東西的毒能把骨頭都化了……”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又低了些,帶著點委屈和後怕:“這江湖路也太不太平了!我就是想找個朋友,怎麼偏偏遇上這麼多要命的東西?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勸小葉子彆來這破地方找什麼線索,安安穩穩在鎮上賣糖糕多好!”他越說越急,連扶著樹乾的手都在微微發抖,眼神裡滿是慌亂和無措。
這話本是路人壓著嗓子的嘀咕,聲音輕得像風吹過草葉,沒成想還是被耳尖的微胖老者聽了去。老者的臉“唰”地沉了下來,方才還帶著懊惱的神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冷硬的慍怒,眉頭擰成個緊實的疙瘩,連眼角的皺紋都繃得筆直,像是能夾碎石子。
他手裡的烏木戒尺猛地往地上重重一戳,“篤”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的林子裡炸開,震得周圍散落的小石子都跟著打顫,甚至有兩顆細碎石粒蹦起半寸高,又“嗒嗒”落在他的粗布靴麵上。戒尺戳中的地麵,赫然陷下去一個淺坑,坑沿的泥土簌簌往下掉,足見他這一下用了多大的力道。
緊接著,他往前邁了兩步,步伐沉穩得像座移動的小山,肚子隨著動作一鼓一鼓,將寬鬆的灰袍撐得愈發緊繃,原本就敦實的身形在夜色裡更顯厚重,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過來,連周圍的夜風都似停了半分。
他死死瞪著路人,眼神裡滿是不滿的斥責,聲音比剛才拔高了不少,帶著幾分沙啞的嚴厲:“小子!你在那兒嘀嘀咕咕說啥呢?”他用戒尺尾端指了指路人的胸口,力道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背後編排這些古物的不是,可不是什麼好德行!蜮在象背河存活了上百年,哪輪得到你一個毛頭小子說三道四?”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裡添了幾分質問,連呼吸都粗重了些:“難不成我剛才掰開揉碎,把蜮的習性、象背河的位置講了這麼多,你還沒聽明白?還是覺得我跟你師兄閒著沒事,編瞎話騙你一個穿粗布短打的後生?”話音落時,他還重重哼了一聲,震得樹梢的槐葉又落下幾片,剛好飄在路人的肩頭,卻沒人敢伸手去拂——空氣裡的緊張感,早已壓得人喘不過氣。
“不是不是!前輩您千萬彆誤會!”路人連忙擺著手解釋,雙手在身前連連揮動,像在驅散眼前的誤會。他往前湊了半步,腰微微弓著,語氣急切得都快帶了哭腔:“您講得特彆清楚,一點都不繞彎子,我聽得明明白白的!我就是……就是覺得這事實在太離奇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才忍不住嘀咕兩句,絕沒有半分不滿的意思!”說著,他還特意抬眼看向微胖老者,眼神裡滿是誠懇,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生怕再惹對方生氣。
見微胖老者的臉色稍稍緩和,路人懸著的心才鬆了半口氣,又小心翼翼地追問道:“前輩,我還有兩個疑問想請教——這麼厲害的蜮,為啥偏偏隻在楚地有?而且它們擄掠那些凡間的女孩子,除了當‘養料’,會不會還有彆的目的?小葉子她……”說到這兒,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手緊緊攥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裡滿是擔憂。
一旁的瘦老者終於再次開口,他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又長又沉,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在寂靜的林子裡飄得很遠。他抬手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須,指尖劃過稀疏的胡須,動作緩慢而沉重。眼角的皺紋在月光下堆得像溝壑,原本冷硬的眼神也染上了幾分滄桑,語氣裡滿是歲月的厚重:“哎——小兄弟有所不知,這蜮本就是楚地獨有的古物,打從上古時期起,就一直盤踞在象背河一帶。”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林子深處那片漆黑的夜空,像是在回憶那些久遠的傳說:“早先年,就是因為有這蜮在河裡作祟,楚地才被外人當成‘蠻夷之地’,彆說尋常百姓,就連走南闖北的商旅都繞著象背河走。那時候的象背河,河麵上常年飄著瘴氣,岸邊連野草都長得稀疏,誰見了都發怵。”
“不過這蜮雖說凶得很,渾身上下卻都是寶貝。”瘦老者的聲音又低了些,帶著點複雜的意味,“它的甲殼比西域的精鐵還硬三分,用特殊的法子鍛造後,做成的戰甲連強弓都射不穿;尾針上的毒,能讓鋼鐵都慢慢腐蝕;就連它產的卵,磨成粉後都能入藥,治些疑難雜症。論起實用來,比傳說中龍的鱗甲、龍角還要強上幾分。”
“後來啊,”瘦老者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裡滿是惋惜,“人們貪它的寶貝,就開始四處圍剿。有的挖開河底的淤泥找它的巢穴,有的設下陷阱用活餌引誘,還有的請了江湖上的高手合力圍殺。幾百年下來,蜮就被折騰得快絕種了。要是現今這世上還能找到,估計就隻剩象背河裡那一隻半了——說‘半隻’,是因為前些年有獵戶說,那隻老蜮跟彆的怪物打鬥時受了重傷,尾巴斷了一截,實力早不如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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