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目光最後掃過堂下肅立的文武乾將——浴血歸來的名將劉琨、掌控核心軍力的心腹祖逖、威震北疆的鮮卑三雄、精於工造與情報的趙翔、張韜，坐鎮中樞與地方的樂平……這張凝聚了力量、智慧與忠誠的大網，已牢牢覆蓋幽冀！
他猛地一揮袍袖，聲音如同撞響的洪鐘，在白虎堂內回蕩：
“整軍！經武！備戰河內！此時蓄力，來春亮劍！務必要讓石勒和天下人看看，何為我邵氏虎賁之鋒銳！何謂大將軍之天威！”
“謹遵大將軍令！！”堂下，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帶著凜冽的殺伐之氣，仿佛已為明春的河內戰場奏響了鐵血的序章！祖逖手持玉符，眼神沉靜，但那份躍躍欲試的鋒芒，已悄然凝聚。
白虎堂內，眾文武魚貫而出，各自領命而去。喧囂散去，隻剩下邵明珠端坐帥位，閉目養神，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似乎在消化剛才的布局，也似乎在思索著更深遠的謀劃。
“太傅！”一個粗獷中帶著幾分刻意討好的聲音響起。段疾陸眷並未隨眾人離開，而是帶著弟弟段末波又折返回來，兩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容，尤其是段疾陸眷，眼神熱切得幾乎要冒出火來。
邵明珠睜開眼，看著去而複返的段氏兄弟，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段將軍？還有何事？”
段疾陸眷搓著手，上前一步，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帶著十二分的恭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太傅！末將……末將還有一事，懇請太傅恩準！”
“哦？但說無妨。”邵明珠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段疾陸眷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聲音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勁兒：“太傅！河內之戰！我段部……願為先鋒！打頭陣！啃最硬的骨頭！絕不給太傅丟臉！”他拍著胸脯，砰砰作響，“從襄國跟著太傅打石勒！到順天抄盧府！再到……再到澄心堂為國鋤奸！我段部兒郎，哪一次不是衝在最前？流血流汗，絕無二話！太傅待我段部恩重如山！末將……末將和段部上下，隻想緊緊跟著太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這番話情真意切，卻也帶著赤裸裸的表忠心和求戰欲望。
邵明珠心中了然。段部在鮮卑三部中，根基最淺，實力也稍遜於拓跋和慕容。他們如此急切地想要在河內之戰中搶頭功，無非是想鞏固地位，獲取更多戰功和賞賜，緊緊抱住自己這條大腿。畢竟，拓跋銳有拓跋婧瑤，慕容皝有慕容嫣，都是國公府裡正經的夫人，天然親近。段部……確實需要更多“投名狀”。
“段將軍忠勇可嘉！”邵明珠放下茶杯，讚許地點點頭，“河內之戰，攻堅克難，正需段部這等虎狼之師！先鋒重任，本太傅心中已有計較，屆時必不會虧待段部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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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邵明珠的肯定，段疾陸眷臉上喜色更濃，但他顯然還有更大的“誠意”要獻上。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臉上堆起更加諂媚的笑容，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神秘和曖昧：
“太傅……末將……末將還有一份心意……想獻給太傅！以表我段部……死心塌地追隨之心！”
邵明珠眉頭微挑：“心意？段將軍太客氣了。你我同袍，肝膽相照，何須如此？”
“不不不！太傅！這份心意……非同一般！”段疾陸眷連忙擺手，眼中閃爍著熱切的光芒，“末將有一胞妹，名喚……雲洛！年方二八！不是我段疾陸眷自誇！那真是……段部裡最璀璨的明珠！肌膚賽雪，眼如秋水，身段更是……咳咳……在我們段部，那是公認的段氏第一美人！多少部落首領求娶，我爹都沒答應！”
他頓了頓，觀察著邵明珠的臉色，見其並無明顯不悅，膽子更壯了，聲音帶著誘惑：“太傅您……雄才大略，威震天下！身邊雖有諸位夫人相伴，但……這英雄豪傑，三妻四妾本是常理！雲洛她……對太傅您仰慕已久！末將……末將鬥膽，想將小妹……獻於太傅！不求名分！隻求能侍奉太傅左右，端茶倒水，鋪床疊被！以慰太傅征戰辛勞！也……也讓我段部，能更親近太傅一些！求太傅……務必成全！”
說完，段疾陸眷和段末波同時躬身，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邵明珠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臉上閃過一絲極其古怪的神色。他差點被茶水嗆到，強忍著才沒咳嗽出來。又來？！這已經是第幾個了？！拓跋猗盧想把女兒塞給他，慕容廆想把女兒塞給他，現在連段疾陸眷也來湊熱鬨？！他邵明珠在這些人眼裡，難道就是個行走的“聯姻接收器”？！
他放下茶杯，臉上露出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擺了擺手：“段將軍……你的心意，本太傅心領了。隻是……府中內眷已多，實在不便再添新人。況且，令妹金枝玉葉，豈能委屈？此事……還是作罷吧。”
“太傅！”段疾陸眷一聽邵明珠拒絕，頓時急了！他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做足了姿態，聲音帶著懇切甚至一絲哀求：“太傅！末將知道您體恤！但……但雲洛她……她是真心仰慕太傅！末將也絕無他意！隻求太傅能給段部一個……一個更親近的機會！”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壓低聲音，語出驚人：
“太傅若覺得……接回府中不便……那……那也無妨！末將……末將可以在順天府外，尋一處清幽雅致的彆院！讓小妹……讓小妹在那裡安頓！太傅閒暇之時，偶爾……偶爾過去看看她，讓她能……能伺候太傅，一解相思之苦……便好！絕不敢打擾太傅府內清靜！更不敢奢求名分！隻求……隻求太傅能收下她！這……這是我段部上下，最大的心願和誠意啊！求太傅……成全！”
這番話，簡直是把姿態放到了塵埃裡！一個部落首領的嫡親妹妹，遼西明珠，甘願做無名無分、見不得光的外室？！隻為換取部落的“親近”機會？！這已經不是獻美，而是近乎卑微的“進貢”了！段末波也跟著跪下，連連點頭。
邵明珠看著跪在麵前的段氏兄弟，眼神複雜。他當然明白段疾陸眷的心思。段部根基淺薄，在鮮卑三部中地位最低，他們急需一個更穩固、更直接的紐帶綁在自己身上。聯姻，無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哪怕隻是做個外室，隻要他邵明珠收了，段部就有了“國舅爺”的隱形身份，在拓跋、慕容兩部麵前，腰杆也能硬氣幾分！在未來的利益分配中，也能多一份保障。
拒絕？當然可以。但……值此用人之際，段部在河內之戰中確實是一支重要的攻堅力量。而且，段疾陸眷此人勇猛忠誠，用好了是把利刃。若斷然拒絕，難免會讓段部心生芥蒂，甚至離心離德。一個外室而已……對他來說，不過是多一處彆院，多一個暖床的女人。卻能換來段部死心塌地的效忠和戰場上更賣命的拚殺……這筆買賣，似乎……並不虧。
邵明珠沉吟片刻，臉上那絲無奈漸漸化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略帶玩味、又帶著上位者恩賜意味的笑容。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段疾陸眷麵前，親手將他扶起。
“段將軍……你這是……何苦呢？”邵明珠聲音帶著一絲“無奈”的歎息，但眼神卻已默許，“令妹……既然……如此‘仰慕’本太傅，段部又如此‘誠心’……本太傅若再推辭，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段疾陸眷聞言，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成了！！
“謝太傅！謝太傅恩典！！”他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又要下拜。
邵明珠扶住他，語氣轉為溫和，卻也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疏離：“不過……段將軍，有些話，本太傅需說在前頭。”
“太傅請講！末將無不遵從！”
“其一，令妹入府之事，不必聲張。本太傅會命人在城西‘聽濤苑’邵明珠一處私密彆院）安排妥當。一切用度，皆由府中供給，必不會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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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令妹身份……本太傅會給予‘如夫人’的禮遇，入公府族譜，但不參與府內事務。此事……也莫要讓府中諸位夫人知曉，免得徒生事端。”這是明確劃清界限，避免後院起火。
“其三，段部之心，本太傅已知。河內之戰，先鋒之任……本太傅會優先考慮段部！望段將軍……莫要辜負本太傅這番心意！”
段疾陸眷聽得連連點頭，心中狂喜！隻要太傅收了人，就是天大的麵子！至於名分？外室又如何？聽濤苑？那可是太傅的私產！能住進去，就是天大的恩寵！段部從此就是太傅真正的“自己人”了！先鋒之位更是唾手可得！
“末將明白！末將明白！太傅放心！末將和段部上下，必為太傅效死！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段疾陸眷拍著胸脯，賭咒發誓！
邵明珠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段疾陸眷的肩膀：“好！段將軍快人快語！本太傅信你！回去好好準備吧！河內之戰，本太傅等著看段部兒郎的威風！”
“諾！末將告退！太傅您……您多保重身體！”段疾陸眷心領神會，臉上帶著男人都懂的諂媚笑容，拉著還有些懵懂的段末波，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腳步輕快得仿佛要飛起來！
看著段氏兄弟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邵明珠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他走回帥位坐下，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涼茶入喉，帶來一絲清醒。
一個外室……換來段部死忠。這筆交易，劃算。
隻是……這權力之路，似乎總是伴隨著這些身不由己的“饋贈”和“交易”。他揉了揉眉心，將心中那點微不足道的感慨拋開。亂世之中，溫情與道德皆是奢侈品。他邵明珠要的，是這幽冀的絕對掌控，是問鼎天下的無上權柄！為此，些許風流債，又算得了什麼？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聽濤苑……不過是他棋盤上，一顆微不足道、卻又恰到好處的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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