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海角村,白日裡陽光慷慨,暖意融融,催開了崖縫間星星點點的野花,也曬暖了新房米白色外牆。可一旦日頭沉入墨藍的海平線之下,帶著鹹腥水汽的寒意便如同蟄伏的巨獸,無聲無息地從海麵漫卷上岸,滲透進每一寸空氣。新房雖已封頂,門窗俱全,內部卻還是空蕩蕩的毛坯,冰冷的水泥地麵和牆壁吸飽了白天的暖意,又在夜裡絲絲縷縷地吐出更深的涼氣。燈塔頂層的石室,反而因那盞長燃的艾草陳皮熏爐,成了此刻海角村最溫暖的一隅。
然而,這點溫暖,在阿汐日益沉重的身體和頻繁襲來的不適麵前,也顯得捉襟見肘。
又是一個被海浪聲托起的深夜。燈塔石室內,煤油燈芯被調到最小,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裡搖曳,將阿星伏案的側影拉長、扭曲在斑駁的石壁上。鍵盤敲擊的“嗒嗒”聲是這片空間裡唯一規律而克製的節奏,伴隨著角落裡“老板”在貓抓板上“刺啦刺啦”的勤奮作業聲,以及“餅乾”偶爾發出的、如同夢囈般的輕微呼嚕。
阿汐側躺在鋪得厚實柔軟的“床”上,身上蓋著兩層厚棉被。六個月的身孕讓她的身體像一個飽滿而沉重的果實,翻個身都變得遲緩而需要小心。她閉著眼,眉心卻微微蹙著,顯然並未真正睡熟。腹中的小家夥似乎也感受到了夜晚的涼意,或是母親的不適,不安分地活動起來,小拳頭或小腳丫隔著薄薄的珊瑚絨睡衣,在阿汐緊繃的肚皮上頂出一個個清晰的小鼓包。
突然,一陣劇烈的、如同被無形鋼索狠狠絞緊的酸脹疼痛,毫無預兆地從她右小腿肚深處猛地炸開!
“呃啊——!”阿汐痛呼出聲,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她猛地睜開眼,額頭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手下意識地死死抓住身下的褥子,指節用力到發白。“阿星哥!腿……腿抽筋了!好痛!”
鍵盤聲戛然而止。
阿星幾乎是彈起來的!動作迅猛得帶倒了身後的凳子,發出“哐當”一聲悶響,驚得正在磨爪的“老板”一個激靈躥到了高處,“餅乾”也警惕地抬起了頭。他兩步就跨到床邊,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也渾然不覺。昏黃的光線下,他臉色繃緊,深潭般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緊張。
“哪邊?”他的聲音又乾又急,帶著砂礫摩擦的質感。
“右……右邊!”阿汐疼得聲音都變了調,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阿星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他動作異常迅速地、卻又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掀開阿汐腿上的被子一角。手掌帶著室外歸來的微涼,但一觸碰到阿汐因抽筋而硬得像石頭、正痛苦痙攣的小腿肌肉時,立刻沉穩地落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指腹帶著常年勞作和書寫留下的薄繭,此刻卻化作了最精準的按摩工具。力道由輕漸重,指關節頂住痙攣的肌肉硬結,帶著一種沉穩的、不容置疑的碾壓力道,沿著肌肉的紋理,一下,又一下,耐心而專注地揉按、推壓。
“嘶……輕……輕點……”阿汐倒抽著冷氣,最初的劇痛在阿星沉穩有力的揉按下緩緩化開,變成一種酸脹的釋放感。
阿星沒有回答,隻是手上的力道稍稍放輕了些許,但揉按的節奏和精準度絲毫未減。他半跪在冰冷的地上,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部分眼神,隻有緊繃的下頜線和緊抿的唇線,泄露著他內心的焦灼。昏黃的燈光勾勒著他專注的側影,那是一種沉默的、帶著原始守護力量的身影。石室裡隻剩下阿汐壓抑的抽氣聲、阿星手掌與肌膚摩擦的細微聲響,以及窗外海浪永恒的低吼。
“老板”從高處跳下來,湊到床邊,歪著腦袋,琥珀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看著痛苦的女主人和沉默的男主人。“餅乾”也悄無聲息地踱了過來,在阿星腿邊蹲坐下來,熔金般的眸子安靜地注視著。
揉按了足足有十幾分鐘,阿汐小腿肚那駭人的硬塊才終於徹底軟化下去,劇烈的痙攣感被一種酸軟無力的疲憊取代。她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渾身脫力般癱軟下來,額頭的冷汗被阿星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拭去。
“還……還痛嗎?”阿星啞聲問,手掌依舊覆在她的小腿上,感受著肌膚下微微的顫動。
阿汐搖搖頭,疲憊地閉上眼,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好多了……就是……好累。”她頓了頓,睜開眼,望著石室低矮、布滿歲月痕跡的穹頂,又看看身邊半跪著、眉宇間凝著揮之不去的憂慮的阿星,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堅定地浮了上來。
“阿星哥,”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我們……去縣醫院吧。提前……住進去。好不好?”
阿星猛地抬起頭,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愕然:“提前?還有……一個多月……”
“我等不了了!”阿汐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孕期特有的情緒化和深切的恐懼,“這裡太冷了!晚上腿抽筋越來越厲害……萬一半夜……萬一有什麼……”她不敢想下去,手下意識地緊緊護住高聳的腹部,眼神裡充滿了對未知風險的巨大不安和對溫暖、安全的強烈渴望,“醫院裡有暖氣,有醫生護士隨時看著……我……我害怕!”最後三個字,帶上了濃重的哭腔,像受驚的幼獸。
那聲帶著恐懼的哭腔,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阿星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所有的遲疑、對陌生環境的抗拒、甚至是對費用的考量,在這份赤裸裸的恐懼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看著她蒼白臉上的淚痕,看著她護住肚子的手,感受著手心下她小腿尚未完全平息的微顫,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好。”他嘶啞地應道,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接過了更重的責任,“明天……就去。”
海角村拂曉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儘,那輛深藍色的豐田卡羅拉已經載著它的主人,駛上了通往縣城的路。阿汐裹著厚實的羽絨服,靠在副駕駛座上,孕肚在安全帶下顯得格外突出。她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的礁石和灘塗,眼中既有離家的淡淡不舍,又有奔向安穩的迫切期待。阿星專注地握著方向盤,側臉線條冷硬,薄唇緊抿,隻有偶爾瞥向阿汐隆起的腹部時,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和凝重。
縣人民醫院婦產科住院部三樓,向陽的單間病房。充足的暖氣瞬間驅散了從海邊帶來的最後一絲寒意,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特有的、略帶刺激性的潔淨氣息。雪白的牆壁,淺藍色的窗簾,光潔的地板,一切都顯得規整、明亮,卻也帶著醫院特有的、一絲不苟的冰冷感。
阿汐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了這裡的恒溫。她脫掉厚重的羽絨服,穿著寬鬆的病號服,小心翼翼地扶著腰,在阿星的攙扶下,慢慢挪到窗邊那張鋪著乾淨白床單的病床上坐下。柔軟的床墊托住她沉重的身體,她舒服地喟歎一聲,像一隻終於找到安全港灣的小船。
“暖和……真好。”她滿足地眯起眼,像隻曬到太陽的貓。
阿星沒說話,隻是沉默而高效地開始整理帶來的東西。他高大的身影在整潔卻略顯空曠的病房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將阿汐的換洗衣物一件件仔細疊好,放進靠牆的白色儲物櫃;把她的洗漱用品整齊地碼放在獨立的衛生間洗手台上;拿出保溫壺,去開水間打了滿滿一壺熱水;又從那個洗得發白的舊帆布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硬殼筆記本《根》和一支筆,放在床頭櫃上,緊挨著阿汐伸手可及的位置。
他的動作利落、精準,帶著一種軍人般的條理,卻又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珍視。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擺放,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掃過阿汐隆起的腹部,仿佛那裡才是他所有動作的中心坐標。
阿汐靠在搖高的床頭,看著阿星沉默忙碌的背影,看著他為自己營造出這個小小的、安全的臨時巢穴,心頭那股離家的不安漸漸被暖意取代。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深藍色的《根》上時,一絲狡黠的笑意悄悄爬上了嘴角。醫院的安穩似乎解放了她骨子裡被孕期不適壓抑許久的活力,也點燃了某種“恃寵而驕”的小心思。
“阿星哥——”她拖長了調子,聲音軟糯,帶著毫不掩飾的撒嬌意味。
阿星剛把最後一件衣服掛進櫃子,聞聲立刻轉過身,眼神帶著詢問:“嗯?”
“嘴裡沒味兒,”阿汐微微蹙起秀氣的眉,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病號服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睛卻亮晶晶地望著他,“突然……特彆特彆想吃鎮東頭王記的酸梅!就是那種……裹著白霜,酸得能讓人倒牙,可回味又有點甜的……老式酸梅!”她描述得極其誘人,還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那酸味已經刺激到了味蕾。
王記酸梅?在縣城另一頭的老城區,離醫院開車至少二十分鐘。而且現在是上午,老城區停車極其不便。
阿星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落在阿汐充滿期待的臉上,又滑向她隆起的腹部。那裡麵,是他們共同等待的小生命。拒絕的話在喉嚨裡滾了滾,最終咽了回去。
“……等著。”他嘶啞地吐出兩個字,沒有任何猶豫,抓起放在櫃子上的車鑰匙,轉身就大步走出了病房。背影乾脆利落,沒有一句多餘的詢問或抱怨。
阿汐看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嘴角彎起一個得逞的、甜甜的弧度。她舒服地往後靠了靠,拿起那本《根》,隨意地翻看著。然而,翻了幾頁,心思卻全然不在那些關於土地與血脈的文字上。她隻是享受這種被無條件滿足、被放在心尖上寵著的感覺。這感覺,比暖氣更暖,比酸梅更甜。
約莫四十分鐘後,病房門被推開。阿星帶著一身室外的微涼氣息回來,額角有細微的汗意。他手裡提著一個印著“王記”字樣的老式油紙袋,袋口微微敞著,露出裡麵一顆顆圓潤飽滿、裹著厚厚雪白糖霜的深褐色酸梅,濃鬱的、帶著發酵果香的酸甜氣息瞬間在病房裡彌漫開來。
“給。”他把袋子遞到阿汐麵前,呼吸還帶著一點奔跑後的微促。
阿汐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落入了星子。她迫不及待地撚起一顆,放進嘴裡。牙齒輕輕一磕,那層脆甜的糖霜破裂,緊接著,洶湧澎湃、純粹到極致的酸意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酸得她猛地一激靈,眼睛都眯了起來,臉頰的肌肉控製不住地微微抽動。可就在這極致的酸楚之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梅子本身的甘甜又悄然泛起,在舌根處溫柔地彌散開,帶來一種奇妙的回甘和生津感。
“唔……就是這味兒!”阿汐滿足地喟歎,酸得齜牙咧嘴,卻又忍不住立刻去拿第二顆。
阿星看著她被酸得皺成一團卻又無比滿足的小臉,深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緊繃的神經似乎也放鬆了一瞬。他拉過床邊的椅子坐下,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繼續被中斷的文稿。
“阿星哥——”酸梅的效力似乎還沒過去,阿汐含著半顆梅子,聲音含混不清,卻又帶著新的指令。
阿星指尖停在鍵盤上,抬起頭。
“肩膀……好酸……”阿汐扭了扭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幫我捏捏好不好?就一會兒。”
阿星合上筆記本,起身走到床邊。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他伸出雙手,寬厚的手掌帶著適度的力道,落在阿汐略顯圓潤的肩頸處。他的按摩手法並不專業,卻沉穩、耐心。拇指用力按壓著僵硬的斜方肌,指關節順著頸椎兩側的筋絡緩緩推壓。粗糙的指腹帶著薄繭,摩擦著病號服柔軟的布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阿汐舒服地哼唧了一聲,像隻被順毛的貓,徹底放鬆下來,閉著眼享受這份專屬的服務。窗外的陽光透過淺藍色窗簾,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未散儘的酸梅香氣,竟也奇異地和諧。
這樣的場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成了這間病房的日常。
“阿星哥,腰好沉……扶我起來走走。”
“阿星哥,保溫壺沒水了……”
“阿星哥,醫生說要多聽點舒緩的音樂,你手機裡有沒有?”
“阿星哥,這橘子皮好難剝……”
阿汐的指令花樣翻新,層出不窮。她的肚子就是最高指令塔,她的需求就是絕對優先級。阿星成了最沉默也最高效的執行者。他像一個被精密編程的機器人,永遠在第一時間響應召喚。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扶阿汐起身時,手臂穩穩地托住她的腰背,另一隻手護住她的腹部;倒水時,水溫總是試得剛剛好;剝橘子時,指尖靈巧地剔掉每一絲白色的橘絡,留下飽滿的果肉瓣;甚至能笨拙地操作手機,找出一些旋律柔和的鋼琴曲。
他毫無怨言,甚至可以說是“樂在其中”。每一次被“奴役”,他緊蹙的眉頭反而會舒展些許,深潭般的眼底會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安心。因為阿汐的要求是具體的,她的不適是可見的,她的笑容是真實的。這讓他感到自己是有用的,是可以抓住的。這種忙碌,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像一層堅實的盔甲,暫時隔絕了那份對未知分娩的、深藏於心底的巨大恐懼。他寧願這樣被她支使得團團轉,也不願獨自麵對那份寂靜中滋生的、足以吞噬人的不安。
阿汐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並非真的如此“嬌氣”,也並非不懂心疼。她隻是用一種近乎本能的狡黠,用這些細碎的要求,將阿星牢牢地“拴”在自己身邊,用看得見的忙碌填滿他所有可能陷入憂思的時間縫隙。看著他為自己忙碌,看著他笨拙卻認真的樣子,她心裡那份因環境陌生和身體沉重帶來的不安,也會奇跡般地平息下去。這是一種無聲的共生與慰藉。
這天午後,陽光正好。阿汐半靠在搖高的病床上,手裡捧著那本已經翻看得邊角微卷的《孤塔》。窗外傳來樓下花園裡隱約的人聲,更遠處是縣城模糊的車流聲。她翻動著書頁,目光落在那些浸透了冰冷海水、孤絕燈塔與靈魂掙紮的文字上。書頁間散發出的油墨氣息,混合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奇異地勾連起一種思緒。
她抬起頭,望向窗邊。阿星正坐在那裡,筆記本電腦擱在膝上,屏幕的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微微蹙著眉,指尖懸在鍵盤上方,似乎正陷入某個情節的瓶頸,周身散發著一種沉鬱的、生人勿近的創作氣場。這種氣場,阿汐在燈塔裡見過無數次,那是他靈魂沉入另一個維度的標誌。
一個念頭,如同陽光下驟然躍出海麵的飛魚,毫無預兆地撞進阿汐的腦海。她放下書,琥珀色的眼眸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孩子發現新玩具般的興奮和憧憬,聲音清脆地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阿星哥!”
阿星指尖一顫,思緒被打斷。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眼神還殘留著沉浸於文字世界的深邃,望向阿汐。
阿汐指著手中的《孤塔》,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向往:“你看啊!這故事多好!那個燈塔裡的男人,多像你……又不像你……要是能把它拍出來,變成電視裡的人,在那麼大個屏幕上動起來,該多好啊!”她比劃著,想象著畫麵,“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寫的燈塔,看看……那些在黑暗裡掙紮著也要抓住光的人!”她的語氣充滿了純粹的、天馬行空的期待。
“……”
阿星的目光落在阿汐興奮的小臉上,又緩緩移到她手中那本承載了他最黑暗時光與救贖的書。電視?屏幕?讓那些被埋葬的痛苦、冰冷的海水、絕望的掙紮……變成流動的畫麵,暴露在無數陌生的目光之下?
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抗拒感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喉嚨深處那熟悉的滯澀感驟然加重,仿佛被無形的砂紙狠狠摩擦。那些聚光燈下被窺視、被評判、最終被徹底撕碎的冰冷記憶碎片,如同沉船殘骸,猛地浮出意識的深淵!鎂光燈灼燒皮膚的刺痛,台下黑壓壓人群模糊的麵孔和嘈雜的呼喊,冰冷針尖刺入頸側的瞬間……無數混亂的、帶著尖銳痛感的畫麵在他腦中炸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翻湧的腥甜和眼底的冰冷。再睜開眼時,深潭般的眼底已是一片沉沉的死寂,翻湧的情緒被強行壓回最深處。他不能嚇到她。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阿汐被薄被覆蓋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那裡,一個新的、純粹的生命正在悄然生長,等待降生。那是比任何文字、任何故事都更重要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