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貢院內的霧氣尚未散儘,方南便已自然醒來。
宗師體的強韌讓即便夜間保持警覺,也依舊精神奕奕,毫無倦怠之感。
方南起身,先去公共茅廁解決了生理問題,然後在水缸處打了些冷水,痛快地洗漱了一番,冰冷的清水刺激下,頭腦愈發清明。
回到考棚,方南再次引燃炭爐,清晨的寒氣需要溫暖的食物來驅散。
方南將高湯塊煮化,加入撕得極細的肉脯絲和肉鬆,又放入一把五珍炒米粉熬成底湯。
方南拿出一個雞蛋在碗邊輕輕磕開,將蛋液滑入滾湯中,瞬間凝成漂亮的蛋花,撒上蔥花和幾滴香油。
方南將幾張烤餅放在爐邊烘烤加熱。
當蛋花的嫩滑香氣、肉類的醇厚香氣、炒米粉的穀物焦香、以及香油和烤餅的複合香氣再次融合升騰時。
香氣對於周圍剛剛醒來、饑腸轆轆、隻能啃食冷硬乾糧的考生們而言,無疑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又來了!玄字捌拾柒號!”
“蒼天啊!大清早的,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這廝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哪來這麼多花樣?”
“聞著像是加了蛋?貢院還能帶雞蛋進來?這……”
“唉,人比人,氣死人,這冷饅頭就鹹菜,索然無味啊!
一些去廁所或打水路過方南考棚的考生,忍不住放慢腳步,目光複雜地瞟向裡麵那個正在悠閒攪拌著鍋裡美食的身影,眼神裡混合著好奇、嫉妒。
方南感受到這些目光,隻是淡淡一笑,繼續專注地烹製自己的早餐。
一碗熱氣騰騰、內容豐富、色澤誘人的肉糜蛋花羹和兩張烤得恰到好處、金黃酥脆的餅子便下了肚,渾身暖透,精力充沛。
收拾停當,方南正式開始處理第三部分,也是最耗費心神的策問,五道題,皆是關乎國計民生的現實難題。
方南凝神靜氣,首先看向“吏治”一題。
腦海中無數關於監察、考核、獎懲、薪俸養廉的曆史經驗與對策紛紛湧現。
方南並未急於下筆,而是先在草稿紙上列出綱要:剖析吏治腐敗的根源薪薄、監督弱、懲處輕、風氣壞)。
提出係統性對策——高薪養廉、強化監察、完善考成法、嚴刑峻法、加強教化。
對於黃河水患,方南綜合記憶中的水利工程知識,提出“堵疏結合,標本兼治”的思路。
上遊植樹保土、中遊加固堤防、下遊疏浚河道、建立預警機製、以及移民安置、改革河政管理、設立專項基金等。
一個上午,方南全力運轉大腦,完成了“吏治”和“河患”兩道策論的草稿。
午間照例生火做飯,方南用肉鬆、醬菜和炒麵,搭配烤餅,弄出了一頓香噴噴的午餐,再次引來一片低語抱怨。
下午繼續攻克剩餘三題。
“北境邊患”題,方南提出“剛柔並濟”之策:軍事上加強邊防、訓練精兵、發展騎兵;
經濟上擴大、規範互市,以經濟利益捆綁;
政治上分化瓦解、拉攏弱部、打擊強酋;文化上促進交流。
“漕運積弊”題,方南直指“陋規”根源,建議改革漕運管理體製,減少環節,核定合理損耗,嚴懲盤剝,嘗試海運補充。
“錢法混亂”題,方南主張嚴厲打擊私鑄,提高官錢質量和信譽,穩定金銀比價,加強市場監管。
等到日落西山,方南終於將五道策問的草稿全部完成,仔細檢查了一遍論述邏輯和措辭,自覺觀點鮮明,對策務實,心中稍安。
晚間用餐時,方南隻是簡單衝了碗炒米粉,就著醬瓜吃了。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這一夜考棚外異常安靜,再沒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前來窺探。
不知是昨夜屢次無功而返讓對方死了心,還是王大柱暗中傳遞了消息,讓對方知曉了方南的身份後不敢再造次。
在考官值房內,李安才臉色鐵青,聽著手下幾個心腹小官和胥吏戰戰兢兢的彙報。
“廢物!一群廢物!”
李安才壓抑著怒火低吼,“兩天了!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讓你們找點麻煩,就這麼難?”
一個胥吏苦著臉道:“李大人,非是小的們不儘心啊,昨夜派了幾波人去,可、可那方南的桌板上乾乾淨淨,卷子紙張一概不見蹤影,想潑水汙損也無從下手啊,想製造點動靜擾他清夢,他又似乎警醒得很……”
另一個小官接口,聲音發怯:“而且……而且下麵的人現在都隱約知道了,那玄字捌拾柒號是鎮國公府的小公爺,是剛剛立了大功的伯爵將軍……這、這誰敢真的下黑手?萬一被拿住,可是天大的乾係!”
“是啊,李大人,他防範得又嚴,吃喝拉撒都提著考籃,根本無從下手。夜裡卷子都收起來了,我們總不能明搶吧?”一個官員擦著汗補充。
李安才氣得胸口起伏,卻又無可奈何,這種事隻能暗中進行,一旦擺上台麵,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方南的謹慎和身份,像兩道堅固的屏障,讓所有的陰招都無處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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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才隻能咬牙切齒地低罵:“一群沒用的東西,滾下去!”
現在唯一的指望,隻能寄托在最後的閱卷環節了。
第三日清晨,方南神清氣爽地醒來,進行完例行的洗漱後,將幾張餅、一點肉鬆和醬菜——做成簡單的早餐享用完畢。
方南鋪開正式的答題紙,磨好濃墨,選用一支吸墨均勻、筆鋒圓潤的狼毫小楷筆。
謄錄過程極其考驗耐心和細心,既要保證字跡工整清晰、格式完美無瑕,不能有任何錯漏塗改,又要保持速度。
方南凝神靜氣,手腕穩定,將過去兩天在草稿上反複推敲錘煉的文字,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地恭楷謄寫。
從四書五經義到論判詔誥表,內容浩繁,全神貫注,心無旁騖。
整個上午,考棚裡隻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偶爾挪動紙張的輕微響動。
直到午時,方南才將前兩大部分的所有內容工工整整地謄錄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