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火年輪
楚臨風的指尖剛觸到編好的狐毛繩，窗外就掠過一道金色殘影。他抬眼時，九尾狐已蹲在桌沿，蓬鬆的尾巴尖輕掃過他的手腕，像是在確認什麼。
這繩是他用近半年攢下的狐毛編的。九尾狐掉毛時從不愛讓人碰，唯獨對他例外——有時楚臨風坐在老樹根旁看書，它會主動把尾巴搭在他膝頭，等絨毛落在書頁上，再用鼻尖輕輕推他的手，仿佛在說“可以收起來”。此刻繩上還留著淡淡的暖意，混著老樹根特有的潮濕氣息，在這深秋的精神病院病房裡，竟比暖氣更讓人安心。
“試試能不能係緊。”楚臨風低聲說，左手捏著繩頭，右手抬起時，九尾狐突然往前湊了湊。它的九條尾巴在空中輕輕晃了晃，最外側那條帶著淺疤的尾巴率先垂落，剛好纏在他的手腕上。狐毛柔軟，尾尖的毛蹭過皮膚時有些發癢，楚臨風的動作頓了頓，就見剩下的八條尾巴也慢慢圍過來，層層疊疊地裹住手腕，把狐毛繩嚴嚴實實地護在裡麵。
像是怕繩掉了，又像是怕勒疼他，尾巴的力度輕得恰到好處。楚臨風低頭看著那團金色的毛，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它的場景。三年前他被送進這家精神病院，夜裡總聽見老樹下有嗚咽聲，跑去看時，就見一隻九尾狐蜷縮在樹根旁，後腿淌著血，尾巴上還纏著半塊鏽蝕的金屬片——後來他才知道，那是舊鐘樓的刻度盤碎片。當時他沒敢靠近，隻把口袋裡的止痛藥碾成粉，混著溫水倒在樹葉上，而九尾狐隻是盯著他，尾巴輕輕掃了掃他的鞋尖，沒躲。
“在想什麼？”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07舉著日誌本走進來。他的鏡頭始終對著楚臨風和九尾狐，筆尖懸在紙上，卻沒立刻動筆。楚臨風搖搖頭，剛要說話，就見九尾狐突然抬頭，尾巴微微收緊，像是在展示什麼。07的眼睛亮了亮，筆尖快速移動，先畫了一圈狐毛繩，又在外麵畫了纏繞的尾巴，最後在中間添上“○⌒⌒”的圖案——兩個圓圈連著兩道弧線，像手腕上的繩與尾巴，也像老樹根與幼苗交握的樣子。
“這樣的約定，比任何誓言都牢。”07輕聲念出寫下的字，鏡頭拉近，拍下楚臨風手腕上的尾巴與繩。楚臨風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上個月暴雨夜，幼苗突然抽枝時，老樹根就是這樣把他護在中央，而九尾狐的尾巴亮著狐火，圈住了他和樹苗；還有滿月那天，年輪泛出銀光時，九尾狐的尾巴上沾著光屑，也是這樣輕輕蹭他的手腕，像是在分享那抹銀輝。
“它好像很喜歡這繩。”楚臨風試著動了動手腕，九尾狐的尾巴也跟著動，始終沒鬆開。07翻了翻日誌本，指著之前的一頁——那上麵畫著楚臨風靠在老樹根上打盹的樣子，九尾狐蜷縮在他腳邊，尾巴纏著他的腳踝，旁邊寫著“連夢，都在共享共生的記憶”。“不止喜歡繩，是喜歡你。”07的聲音很輕，“它的尾巴隻會這樣纏你，對彆人連靠近都不讓。”
楚臨風沒說話，隻是抬手摸了摸九尾狐的頭。狐毛很軟，耳朵尖蹭過他的掌心時，九尾狐發出了細碎的低吼，像是在撒嬌。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根須下找到的小木盒，裡麵裝著他當年丟失的玉佩，而玉佩貼向九尾狐額頭時，它的瞳孔裡映出了老樹根的虛影——07說，那是共生的印記，早刻在彼此身上了。
“對了，昨天發現的石室，你要不要再去看看？”07忽然說，“根須又有新動靜了，好像在往裡麵引。”楚臨風點點頭，剛要起身，就見九尾狐的尾巴慢慢鬆開，卻沒完全離開，隻是尾尖勾著狐毛繩，像是在提醒他彆摘。楚臨風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尾巴：“不摘，一直戴著。”
九尾狐的眼睛亮了，率先往門外走。它的步伐很慢，時不時回頭看楚臨風，尾巴掃過地麵時，會特意避開路上的碎石——就像三年前，它帶著他找舊鐘樓時一樣，總是走在前麵，把危險的地方都擋開。07跟在後麵，日誌本上的“○⌒⌒”旁，又多了一道小小的狐尾印記。
走到老樹下時，楚臨風忽然停下腳步。幼苗的新根已經長到了樹根旁，與老根纏在一起，像他手腕上的繩與尾巴。九尾狐蹲在樹根旁，用鼻尖輕蹭幼苗，喉嚨裡的低吼變得溫柔，楚臨風竟從中聽出了熟悉的韻律——那是他三年前哼給它聽的調子，當時他以為它沒聽見，可現在看來，它不僅記住了，還把這調子變成了狐語，唱給了幼苗和老樹聽。
“它在跟樹說話。”07的筆尖動了動，又畫了一個“○⌒⌒”，這次旁邊加了音符，“說的是‘我們一起等’。”楚臨風想起昨天在樹根洞隙裡發現的信紙，上麵是他的字跡，收信人隻寫了“狐”字，內容卻沒寫完——他當時隻是想寫“我好像記起你了”，卻沒敢往下寫。而九尾狐嗅信紙時，尾巴輕掃過“狐”字，像是在回應那句沒寫完的話。
“走吧，去石室。”楚臨風抬腳往前走，九尾狐立刻跟上，尾巴始終離他的手腕不遠，像是怕他走丟。07的鏡頭對著他們的背影，日誌本上又多了一行字：“共生不是一方守護，是你走一步，我跟一步，連尾巴都在跟著你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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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在老樹根的地下深處，上次來的時候，石壁上隻顯露出“○⌒⌒”的圖案，而這次，根須已經把通道鋪滿了，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根須在輕輕托著腳。九尾狐走在最前麵，尾巴尖亮著淡金色的狐火，照亮了前方的路。楚臨風忽然發現，狐火的顏色與年輪的銀光很像，而石壁上的圖案旁，多了幾道新的刻痕——像是根須畫的，又像是狐火燒出來的，連成了一道弧線，剛好與“○⌒⌒”的弧線重合。
“看那裡。”07指著石室中央的石桌，上麵放著一盞舊燈——就是上次找到的那盞，燈芯是狐火形狀。而這次，燈芯旁多了一根狐毛，剛好落在燈座的“○”形凹槽裡，像是特意放進去的。九尾狐跳上石桌，用鼻尖把狐毛往燈芯旁推了推，狐火立刻亮了幾分，照亮了石桌下的暗格。
楚臨風蹲下來，打開暗格，裡麵放著半張符紙——與他之前在老樹乾上發現的那半張剛好能拚成一張，符紙上的紋路與九尾狐尾尖的花紋一模一樣，連位置都分毫不差。07的筆尖快速移動，把符紙畫在“○⌒⌒”旁，寫道：“原來早在畫第一個圈時，他們的印記就疊在了一起，連符紙都在等他們拚合。”
九尾狐跳下來，用尾巴輕掃楚臨風的手背，像是在讓他看符紙。楚臨風拿起符紙，剛要仔細看，就見符紙上的紋路突然亮了起來，與九尾狐尾尖的花紋呼應著，泛出淡淡的金光。而老樹根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震動，像是在共鳴，楚臨風忽然想起，昨天他對著幼苗低語往事時，老樹根也是這樣震動，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它在說‘認出來了’。”07輕聲說，鏡頭對著符紙和九尾狐的尾巴，“符紙上的紋路是它的印記，也是你的——你掌心的紋路，和符紙的紋路是一樣的。”楚臨風愣了愣，攤開左手，果然看到掌心的紋路與符紙上的重合，連細微的分叉都一樣。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給九尾狐喂藥時，它的爪子碰過他的掌心，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才明白，那是在留下印記。
九尾狐的尾巴又纏上了他的手腕，這次帶著符紙的金光，狐毛繩也跟著亮了起來。楚臨風低頭看著那團金色的光，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三年來，他總被人說“瘋了”，說他看見的九尾狐是幻覺，說他對著老樹說話是胡言亂語，可隻有他知道，老樹根會在暴雨時護著他，九尾狐會在他難過時用尾巴蹭他的臉，連07的日誌本上，都畫滿了他們共生的證據。
“我們該回去了，快到查房時間了。”07合上日誌本，鏡頭最後拍了一眼楚臨風手腕上的尾巴與繩，還有石桌上亮著的符紙。楚臨風點點頭，剛要轉身，就見九尾狐突然用尾巴勾住他的衣角，把他往老樹根的方向拉了拉。他順著九尾狐的方向看去，發現幼苗的葉片上，竟映出了他和九尾狐靠在老樹下的虛影——像是未來的畫麵，又像是過去的回憶。
“它在說‘以後也一起’。”07的聲音帶著笑意，“日誌上的‘○⌒⌒’，會一直畫下去的。”楚臨風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九尾狐的頭，手腕上的狐毛繩與尾巴輕輕晃了晃，像是在回應。他知道，這約定不會消失，就像老樹根不會離開幼苗，九尾狐不會離開他，那些刻在年輪裡的記憶，那些藏在狐毛裡的溫度，都會一直陪著他，比任何誓言都牢。
走出石室時，夕陽剛好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楚臨風的手腕上。金色的狐毛與夕陽混在一起，像是裹了一層光，而九尾狐的尾巴始終纏在他的手腕上，沒鬆開。07跟在後麵，日誌本上的“○⌒⌒”旁，又多了一道夕陽的光暈，旁邊寫著：“共生的故事，還在繼續，而他們的約定，會像年輪一樣，一圈圈長下去，永遠不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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