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裹挾著碎雪掠過斡難河冰封的河麵，將岸邊的蘆葦壓得低伏。1281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正如大蒙古國麵臨的危機一般，冷酷而迫近。
在哈拉和林的大汗行帳內，銅製火盆中跳動的火苗將忽必烈的身影投射在牛皮帳幕上，忽明忽暗。這位年逾古稀的大汗正用顫抖的手摩挲著案頭的羊皮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帝國的疆域——從東海之濱到多瑙河畔，從西伯利亞凍土到中南半島的熱帶雨林。曾經，這張地圖象征著無與倫比的榮耀，而現在，卻像一張千瘡百孔的漁網。
"報——"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忽必烈的思緒，一名滿身風雪的信使跌跌撞撞闖入帳內，"金帳汗國使者的車隊在高加索山口遇襲，隨行三十人全部遇難！"
羊皮地圖從忽必烈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掉在鋪著狼皮的地麵上。他猛然起身，腰間的玉帶撞得案上的青銅酒盞叮當作響。"又是伊利汗國？"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從九幽之地傳來。
"正是，陛下。"信使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麵，"據幸存者稱，襲擊者舉著伊利汗國的蒼狼戰旗，帶隊的正是阿八哈汗的堂弟。"
忽必烈的手指深深掐進雕花金椅的扶手，指節泛白。這已經是今年第三次類似的事件了。自從他的兄弟旭烈兀在西亞建立伊利汗國，與北方的金帳汗國就為了高加索牧場的歸屬衝突不斷。這片牧草豐美的土地，曾經是蒙古鐵騎的天然糧倉，如今卻成了撕裂帝國的利刃。
"傳我的命令，"忽必烈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派中書省右丞孛羅出使兩國，務必讓他們明白，同室操戈隻會讓外人看笑話！"
就在這時，又一名信使匆匆而入："陛下，東征日本的艦隊...在鷹島海域遭遇颶風，七百艘戰船損毀過半，十萬將士葬身魚腹..."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忽必烈的心頭。他踉蹌了一下，扶住身旁的立柱才勉強站穩。眼前浮現出三年前第一次東征時的場景：千帆競發，旌旗蔽日，他滿懷信心地以為，憑借蒙古鐵騎的威名，踏平東瀛不過是旦夕之事。可如今，兩場海戰，都折在了那片茫茫大海上。
"神風...神風..."忽必烈喃喃自語，聲音裡滿是不甘與無奈。他想起出征前，國師膽巴曾預言"天道眷顧大元"，此刻卻隻覺諷刺。難道真的是上天在懲罰他嗎？怎罰他背離了蒙古的舊俗，試圖用漢人的方式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
太子真金聞訊趕來時，正看見父親對著劉秉忠的畫像發呆。這位已故的漢人謀士曾是忽必烈最信任的智囊，輔佐他推行漢法，建立元朝。畫像上的劉秉忠麵帶微笑，眼神睿智，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昔日的抱負。
"父親，您該歇息了。"真金輕聲說道，將一件貂裘披在父親肩上。
忽必烈苦笑著搖頭："真金啊，你說這大蒙古國，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日本久攻不下，兄弟汗國又紛爭不斷，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真金沉默片刻，斟酌著字句："父汗，如今的大蒙古國，疆域橫跨萬裡，民族數以百計，若還用草原舊製治理，恐怕難以長久。兒臣以為，當效仿漢法，以文治國，才能..."
"夠了！"忽必烈突然暴怒，打翻了案上的茶盞，"漢法漢法，你天天就知道說漢法！那些汗國的人，哪個會願意用漢人的法子？他們隻認馬背上的規矩！"
真金不再言語。他知道父親此刻滿心憤懣，說什麼都是徒勞。但他也明白，若不做出改變，大蒙古國的分裂隻會加速。自從忽必烈將統治重心南移，采用漢製建立元朝，西方的四大汗國就逐漸離心離德。他們認為這是對蒙古傳統的背叛，是對成吉思汗遺訓的褻瀆。
在萬裡之外的金帳汗國都城薩萊，彆兒哥汗正把玩著忽必烈的詔書，嗤笑一聲："讓我去大都？當我是三歲小兒嗎？如今的大蒙古國，早已不是他忽必烈一人說了算。"他轉頭對親信說道："傳令下去，整頓兵馬。伊利汗國的人欺人太甚，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與此同時，伊利汗國的阿八哈汗也收到了同樣的命令。他將詔書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什麼大汗？不過是個守著中原的土皇帝罷了。高加索牧場，我們絕不能讓！"
兩大汗國的軍隊在高加索山脈下集結。戰馬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打破了往日的寧靜。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如今卻要兵戎相見。而這場戰爭，不過是大蒙古國分裂的序曲。
在大都，忽必烈望著地圖上那片遙遠的土地，心中滿是無力感。他想起祖父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各部時的情景，那時的蒙古人團結一心，戰無不勝。可現在，他這個大汗的命令，在四大汗國眼裡不過是一紙空文。
"或許，分裂真的無法避免了。"忽必烈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悲涼。他想起自己一生的抱負：繼承祖父的遺誌，建立一個亙古未有的龐大帝國。可如今，這個帝國正在分崩離析，就像春日裡的薄冰，看似堅固，實則脆弱不堪。
夜幕降臨，哈拉和林的街道上寒風呼嘯。遠處傳來悠揚的馬頭琴聲，那是草原上的牧人在吟唱古老的歌謠。隻是這歌聲，不再像往日那般豪邁激昂，多了幾分淒涼與無奈。大蒙古國的分裂前夜，就這樣在無儘的紛爭與無奈中悄然降臨，而一個新的時代，也即將拉開帷幕。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裡，沒有人知道，當黎明到來時，這個曾經讓世界顫抖的龐大帝國，將會走向何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個舊時代的終結，往往意味著新時代的開始，無論這個過程多麼痛苦，多麼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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