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昌木著臉在前院應付各路來吊唁的地方官員。
小廝福貴悄悄繞到他身後,小聲道:“老爺,夫人和族老們在正廳吵起來了,老夫人讓您速速前去。”
陳繼昌神色一滯,心裡清楚為何陸氏會和族老們吵起來。
他囑咐下屬替他應付,拱手向各路官紳告退,快步前往正廳。
陸氏出身清流世家,飽讀聖賢書,性格清冷內秀,鮮少情緒外露,更甚少與人當眾爭吵。
隻是,今日,她寧願與全天下的人撕破臉,也要給自己死去的女兒搏得一個安身之地。
陳繼昌踏進廳堂,將怒火中燒的陸氏拉到一旁,“萍娘,族老們都是長輩,又上了年紀,若有什麼好歹,隻怕宵小之徒會借機攻訐於我啊!”
陸氏冷眼看他,“他們不許珺兒入祖墳,隻讓我們尋個郊外野地將她埋了,如此境地,你居然還有閒工夫擔憂這頂烏紗帽,你可想過,那裡埋的都是些什麼人?且不提孤魂野鬼會不會欺負她,以後珺兒連個給她上香的人都沒有!”
在當下,一些人一些地區,不讓許了人家沒過門卻早亡的女兒入祖墳。
說是晦氣,會亂了風水。
可若隨便葬在郊外,且不說會不會有人盜墳,以後風吹日曬,日子久了,墳能不能找到都兩說。
等陳繼昌調離江州府時,誰人還能來此地給陳珺上香。
時間久了,她與孤魂野鬼有何區彆。
陸氏光是想想都心痛。
陳繼昌心裡也不好過,但他與陸氏的切身之痛又有不同。
他不願為了女兒忤逆族中規矩。
“夫人,”陳繼昌勸道:“珺兒是咱們的長女,又是最優秀的女兒,她去了,我何嘗不是悲痛萬分,祖上流傳下來的家法條例,倘若因我一家而改變,那以後全族上下不都亂套了?”
陸氏性子溫和,和陳繼昌夫妻二十載,幾乎沒有與他爭吵過,更沒有刻意冷嘲熱諷過。
今日,她實在忍不住,出言譏諷:“陳繼昌,你怕不是忘了,你尚未中舉之前陳家是個什麼光景?祖上數代都是地裡刨食的農夫,光是喂飽肚子就夠忙活一輩子了,還什麼祖宗家法條例,這些混賬規矩不都是你發達了,陳氏一族自詡耕讀之家一個個的才抖了起來。”
陳繼昌神色立即冷了下來。
他最恨彆人提他的過往。
自從中舉後,陳繼昌遊走在富豪鄉紳之間。
如同現在模特走穴一般,他去人家裡喝喝酒,寫寫詩、做做文章,就有人給他送大把的銀子、房產、地契。
陳繼昌腰包鼓了之後,並未揮霍,而是將貧窮的族人聚集一起,重建族譜,創立族學。
他一直標榜陳家乃世代耕讀之家,企圖將寒酸、落魄的過去掩蓋。
兩個人眼見著要鬨掰,陳老夫人有心相勸。
可她沒有立場說話。
當年,陸氏與陳繼昌新婚燕爾舉案齊眉,對陳老夫人亦是恭敬有加。
隻是陳老夫人孀居多年,性情古怪,不放過任何一個給陸氏立規矩的時刻。
哪怕陸氏有孕在身,她也沒有收斂。
炎炎夏日,陸氏捧著五個月的孕肚站著伺候她,很快因體力不支暈倒在地,孩子也流掉了,那是一個成了型的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