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骨刃停在林塵心口三寸處。
他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清明，嘴唇開合：“小塵……跑……”
林塵的眼淚砸在父親手背上。
他抓住那隻布滿骨刺的手，能感覺到皮膚下的溫度——是熱的，和記憶裡那個抱著他躲雨的父親一樣熱。
“爹，我帶你回家。”他說，“這次換我保護你。”
暗紫血光突然劇烈翻湧。
父親的身體開始透明，像被風吹散的煙。
林塵的血紋瘋狂蔓延，試圖抓住那縷即將消散的身影。
而在他們腳下，柳清風手裡的青磚突然泛起微光，上麵的銘文緩緩浮現：“林燼之父，承封鎮惡……”
柳清風的指尖在青磚銘文上微微發抖，碎磚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他原本隻是想找塊能墊腳的磚石，卻在磚麵凹陷處蹭掉一層積灰——那些被歲月磨平的刻痕竟泛出幽藍微光，像被某種力量喚醒了記憶。
老人眯著眼睛湊近，喉結滾動著讀出聲：“林燼之父，為贖前罪，以己身為器，封印‘噬魂者’於血脈之中……”
“嗡——”
林塵的太陽穴炸開一聲悶響。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擂鼓，蘇璃搭在他腕間的手突然收緊，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裡。
柳清風的話像一把生鏽的刀，正一寸寸剖開他最不願觸碰的猜想——原來父親胸口的暗金符文不是替他承受詛咒，而是……他才是被封印的“噬魂者”？
“不。”林塵的聲音發顫，像被掐住脖子的幼獸，“不可能……我爹說過，是黑淵要抓我……”
“林小子！”嶽山踉蹌著從斷牆後爬出來，半邊臉沾著牆灰，“你聞聞這血味！”他扯開染血的衣襟，露出肋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那老東西方才那刀，刀尖明明偏了三寸！他要是真想殺你，我這條命早交代了！”
空氣裡突然竄過一縷焦糊味。
我妻善逸縮著脖子從蘇璃身後探出腦袋，他的雷之呼吸法在顫抖，發梢卻因為緊張豎成了呆毛：“林、林塵？”他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你、你說過的……不管我是膽小鬼還是雷之呼吸繼承人，隻要站在你這邊就夠了。”少年突然攥住林塵沾血的袖口，指尖涼得像冰，“現在換我站在你這邊好不好？你這樣……我、我會害怕的。”
林塵低頭。
我妻善逸的睫毛上還掛著汗珠，那是方才替蘇璃擋下黑淵飛刃時留下的。
他想起第一次見麵時，這小子縮在巷角發抖，被鬼麵人逼得差點尿褲子，卻在他喊出“我需要你”時，咬著牙揮起了日輪刀。
“善逸……”林塵的聲音啞得厲害。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裡裂開——是那層包裹著“父親為我犧牲”的溫情外殼，正在柳清風的銘文、嶽山的傷口、善逸的顫抖中支離破碎。
暗紫血光突然暴漲。
父親的骨刃上騰起黑霧，他空洞的瞳孔裡翻湧著林塵從未見過的暴戾，可當視線掃過林塵時，那暴戾又像被潑了冷水般劇烈收縮。
“你終於……開始懷疑了吧？”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懷疑你爹是不是怪物，懷疑你身上流的到底是誰的血。”
林塵的血紋在瞬間爬滿整張臉。
他能清晰感覺到體內有兩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父親血脈裡翻湧的灼熱，另一股是來自骨髓的冰寒，像有無數細齒在啃噬他的神經。
他想起幻境裡年輕父親的眼淚，想起記憶裡父親背著他跑過三條街找藥鋪的體溫，想起昨夜父親站在他床頭，用骨指輕輕碰了碰他發頂時，那微不可察的顫抖。
“你根本不是我爹！”林塵嘶吼著揮拳。
這一拳他用了七分力，是他淬體九重巔峰的全力——可預想中的阻力沒有傳來，父親的手掌像棉花般鬆開，骨刃“當啷”墜地，指節擦過他拳麵時，他觸到了熟悉的溫度。
“小塵。”父親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該恨我的。”
林塵的拳頭停在父親咽喉前半寸。
他看見父親眼角有淚，混著血汙在臉上衝出兩道痕跡；看見他胸口的符文正在崩解，每道裂痕裡都滲出黑血；看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起，像是想摸一摸林塵的臉，卻又不敢。
“你明明在撐著。”林塵的聲音在發抖，“你明明在對抗那東西……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父親突然笑了。
那笑容像極了林塵十六歲那年，他第一次打贏黑市拳賽，父親蹲在後台給他擦藥時的笑。
“因為……”他的手突然抓住林塵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我要你親手打破這層自欺欺人的溫柔。”
暗紫血光在兩人之間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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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塵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父親的手掌鑽進他體內——是記憶，是被封印的真相：二十年前黑淵闖入林家祖祠，父親跪在祭壇前，將“噬魂者”的封印從自己心口剜出，烙進繈褓中嬰兒的胎衣；是黑淵首領的冷笑，說這血脈本就是林家世代的罪；是父親在暗牢裡被黑血侵蝕時，咬著牙刻下的銘文，隻為有朝一日兒子能看清真相。
“原來……”林塵的瞳孔劇烈收縮，“原來你從來都不是受害者，是你主動……”
“是我主動把詛咒種進你身體裡的。”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像是掙脫了某種束縛，“因為隻有武神血脈能壓製噬魂者，而隻有你……”他的手指撫上林塵左臂的“武”字刺青，“能替林家贖罪。”
林塵的拳頭不受控製地落下。
這一拳沒有留力，結結實實地砸在父親胸口。
骨裂聲混著悶響炸開，父親的身體被轟得撞進殘牆，青磚碎塊劈頭蓋臉砸下來。
林塵望著自己發顫的手，指節上還沾著父親的血——那血是溫熱的，和他記憶裡所有關於父親的溫度，一模一樣。
父親癱在瓦礫中，嘴角溢出鮮血。
他望著林塵，眼神裡有痛苦，有釋然，還有一絲林塵從未見過的……期待。
他的嘴唇開合，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林塵突然想起方才幻境裡，年輕父親抱著繈褓說的話：“對不起……小塵，爹真的沒有選擇……”
而這一次，他終於聽懂了那未說出口的後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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