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被虛晃一槍,義軍便拿下了空虛的洛陽。
崇禎十四年正月二十,洛陽福王府。
李自成踩著朱漆大門碎片踏入王府時,琉璃照壁上的仙鶴紋飾正淌著血。福王朱常洵被五花大綁按在漢白玉階前,三百斤的肥肉堆在地上像座肉山,錦繡蟒袍被撕得稀爛。
"闖王饒命!本王...不,奴才願獻所有家產..."福王涕淚橫流,鑲金的門牙在說話時閃閃發亮。
李自成沒有答話。他望向殿內——紫檀木架上擺著純金打造的稻穗,翡翠盤子裡躺著腐爛的水果,後殿傳來女子淒厲的哭喊聲。那是劉宗敏在"清點"福王家眷。
"報!"周小栓飛奔而來,臉色煞白,"地窖裡發現...發現..."
地窖入口掀開的瞬間,腐臭氣息衝天而起。李自成瞳孔驟縮:成堆的麥子已黴變成黑色,醃肉長滿綠毛,銅錢串結著蛛網。而地窖角落,赫然蜷縮著幾十具瘦骨嶙峋的孩童屍體——都是試圖偷糧的饑民。
"畜生!"李岩從後麵衝上來,儒雅的舉人竟一腳踹在福王臉上,"洛陽易子而食的時候,你竟把糧食藏到發黴!"
福王殺豬般嚎叫起來。李自成彎腰拾起一粒黴變的麥子,指尖微一用力,粉末簌簌落下。他忽然想起商洛山裡餓死的弟兄,想起那個用最後半塊餅救了他的老婦人...
"拖到院子裡。"李自成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架鍋。"
當直徑丈餘的鐵鍋架起時,連久經沙場的老兵都變了臉色。劉宗敏親自牽來頭梅花鹿,刀光一閃,鹿頭落地。滾燙的鹿血濺在福王臉上,這肥胖的藩王竟嚇得失禁。
"等等!"牛金星踉蹌跑來,"闖王,此人乃萬曆皇帝親子,殺之恐..."
"剝乾淨。"李自成打斷他,"和鹿肉一起煮。"
福王的慘叫持續了半個時辰。李岩站在廊柱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看見劉宗敏帶頭舀了碗肉湯,看見周德福把肉塊分給饑民,看見牛金星躲在角落乾嘔...最後他的目光與李自成相遇,後者眼中那片冰冷的殺意讓他不寒而栗。
"李先生覺得我殘暴?"深夜慶功宴上,李自成把玩著福王的金印。
李岩強自鎮定:"《尚書》雲"撫我則後,虐我則仇"。福王該殺,但烹煮之刑..."
"你知道我見過什麼。"李自成突然掀開衣襟,胸口猙獰的傷疤扭曲如蜈蚣,"七年前我受傷逃荒,看見個婦人用瓦片刮孩子腿上的肉——那是她親兒子!就為換福王府半碗麩皮!"
燭火劈啪作響。李岩突然明白,那鍋"福祿宴"不是給將士吃的,是給整個河南百姓吃的——吃下這口恨,才能記住為什麼造反。
"報!"哨兵打破沉默,"清點完畢,得金銀一百三十萬兩,糧食七萬石!"
李自成拍案而起:"留三萬軍糧,其餘明日全部分給百姓!"他轉向牛金星,"寫告示:闖王仁義之師,均田免賦三年!"
次日清晨,洛陽城沸騰了。饑民從四麵八方湧來,在福王府前排起長龍。李岩親自監督分糧,看見一個老婦領到糧食後,突然跪地朝"福祿宴"的大鍋磕了三個響頭。
"闖王萬歲"的呼聲傳遍全城時,李自成卻在城樓上遠眺東方。那裡有座更大的城池——開封。
......
慶功宴持續到第三夜。牛金星喝得酩酊大醉,突然跳上桌子:"此時不取北京,更待何時!"他手中的酒壺潑向地圖,正好濺在開封位置上,"先取開封,再沿運河北上!"
李岩急忙勸阻:"我軍新附者眾,當先鞏固河南..."
"迂腐!"牛金星大笑,"崇禎小兒現在連勤王軍都湊不齊!"
酒碗碰撞聲中,李自成盯著被酒水浸濕的開封標記,眼前浮現出福王地窖裡那些孩童屍體。他突然將佩刀插在開封位置上:"打!"
這個決定,將讓農民軍付出一萬八千條生命的代價。
......
崇禎十四年,二月的開封城外,朔風如刀。
二十萬闖軍如黑雲壓城,營帳連綿數十裡,旌旗獵獵,刀槍如林。李自成勒馬立於高崗之上,獨目微眯,眺望著那座被圍如鐵桶的城池。開封城牆高聳,箭樓森嚴,守軍嚴陣以待,但城中糧草已儘,饑民易子而食,破城隻在早晚。
"闖王,陳永福那廝仍不肯降!"劉芳亮策馬而來,鐵甲鏗鏘,眼中殺意凜然,"昨夜又派死士出城襲營,折了咱們幾十個弟兄!"
李自成冷哼一聲,左頰上的刀疤微微抽動。他抬手撫過腰間的雁翎刀,刀鞘上的漆早已斑駁,卻仍透著森寒殺氣。
"傳令下去,"他聲音低沉,卻如悶雷滾過,"本王親自去城下喊話,看他陳永福還敢不敢負隅頑抗!"
劉芳亮臉色一變:"闖王,陳永福陰險狡詐,城上弓弩手眾多,若放冷箭……"
李自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若敢射,本王便讓他親眼看著開封城破,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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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李自成親率三百精騎逼近開封城下。
他身披黑甲,猩紅戰袍在風中翻卷,胯下烏騅馬昂首嘶鳴,鐵蹄踏得塵土飛揚。城上守軍見狀,頓時騷動起來,無數弓弩手探出垛口,箭簇寒光閃爍。
"陳永福!"李自成提氣高喝,聲如洪鐘,"開封已斷糧半月,爾等困獸猶鬥,徒增傷亡!開城投降,本王饒你不死!"
城頭沉寂片刻,忽見一麵"陳"字大旗揚起,守將陳永福身披鐵甲,冷麵如霜,立於敵樓之上。
"李闖!"陳永福厲聲喝道,"爾等流寇,禍亂天下,也配談招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話音未落,李自成驟然察覺城頭一道寒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