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在這裡拐了個急彎,渾濁的河水裹挾著碎冰,咆哮著向東奔去。風陵渡地勢險要,北岸陡峭,南岸稍緩,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張二狗趴在雪地裡,凍得牙齒打顫。他所在的連隊作為先鋒,已於前日深夜悄悄渡河,此刻正埋伏在北岸的一片樺樹林中,等待總攻信號。
“班長,這鬼天氣,槍栓都凍住了。”一個新兵低聲抱怨著,嗬出的白氣瞬間凝成霜花。
張二狗檢查了自己的步槍,確認機件活動自如:“用體溫焐著擊發機構,彆讓雪進去。”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這一仗關乎全軍渡河,大都督在後麵看著呢。”
遠處渡口方向,隱約可見清軍修築的工事。木柵欄、壕溝、土壘一應俱全,幾麵破舊的龍旗在寒風中無力飄動。據偵察,這裡駐守著大約兩千清軍,是多爾袞留下阻滯追兵的釘子。
王小虎的炮兵連隱藏在更後麵的山坳裡。十二門山炮已經校準射界,炮口對準了對岸工事。王小虎親自檢查每一門炮的仰角,手指凍得發紫,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專注。
“裝定諸元完畢!炮彈預備!”他低聲傳令,炮兵們將黃銅炮彈從保溫箱中取出,小心地放在炮位旁。在這種嚴寒中,金屬變得脆硬,稍有不慎就會損壞。
趙大柱的機槍班占據了側翼一個製高點。三挺新式重機槍架在雪堆後,槍管用白色布條纏繞偽裝。作為經曆過台灣剿匪戰鬥的老兵,趙大柱深知機槍在防禦戰中的價值。但今天,他們要打的是進攻。
“注意保暖槍機,雪進到導氣管裡就麻煩了。”他逐個檢查士兵的裝備,看到一個新兵的手套破了個洞,立即把自己的脫下來遞過去,“換上!”
新兵猶豫著:“班長,那你...”
“執行命令!”趙大柱不容分說,赤裸的雙手很快凍得通紅。他想起在河南老家的那個冬天,小妹的手也凍成這樣,他把自己唯一的一副破手套給了她...
突然,三發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
“開火!”王小虎的聲音撕破寂靜。
炮兵陣地上頓時轟鳴震天。炮彈呼嘯著劃過黃河,精準地落在清軍工事上。木柵欄被炸成碎片,土壘崩塌,雪地上綻開一朵朵黑黃色的花。
對岸清軍顯然沒料到炮火如此猛烈,頓時陷入混亂。但很快,他們就組織起反擊,幾門老式紅衣大炮開始還擊,炮彈落在河中,激起巨大水柱。
“步兵,前進!”
張二狗一躍而起:“全班跟上!保持散兵線!”
深紅色軍服在雪地上格外顯眼,士兵們呈戰鬥隊形快速向前推進。子彈開始呼嘯而來,有人中彈倒地,但隊伍毫不遲疑地繼續前進。
黃河冰麵上,主力部隊開始強渡。數以百計的船隻同時離岸,船頭架著的機槍向對岸傾瀉火力。
張二狗的小隊最先接近敵軍壕溝。一陣排槍打來,他身邊的兩個士兵應聲倒地。
“掩護!”他大喊著臥倒還擊。新式步槍的射速優勢立刻顯現,壓製得清軍抬不起頭。
突然,清軍陣後響起奇特的號角聲。大群騎兵從側翼殺出,直撲渡河部隊!
“蒙古馬隊!”有人驚呼。
這些蒙古騎兵極其悍勇,冒著槍林彈雨衝向正在渡河的船隻。不斷有人馬中彈倒下,但後麵的繼續衝鋒。
一艘運兵船被騎兵突入,頓時血光四濺。渡河部隊被迫放緩速度,用船上的火力阻擊騎兵。
趙大柱的機槍班立即調整射界:“全火力,覆蓋河灘!”
重機槍噴出火舌,形成交叉火力網。衝在前麵的蒙古騎兵連人帶馬被打成篩子,後麵的被迫轉向。
但就這一耽擱,清軍得以重整陣線。更多士兵從後方工事中湧出,火力驟然增強。
張二狗的小隊被壓製在一處窪地,抬不起頭。子彈噗噗地打入周圍的雪地,濺起一片片雪霧。
“班長,小山東不行了!”一個士兵喊道。
張二狗匍匐過去,隻見那個愛說笑的山東兵胸口汩汩冒血,眼睛已經失去神采。他記得這個兵才十八歲,家裡是登州的漁民,總說等打完仗要請全班吃最肥的海蟹...
“操!”張二狗紅著眼睛,猛地起身連續射擊,直到打空彈倉。
對岸觀戰的李長風放下望遠鏡,麵色凝重:“蒙古騎兵比預想的要多。命令飛艇部隊投入戰鬥!”
不多時,巨大的陰影籠罩戰場。三艘飛艇緩緩駛來,艙底打開,黑色的炸彈如雨點般落下。
爆炸聲震耳欲聾,清軍工事陷入一片火海。蒙古戰馬受驚,四處狂奔,反而衝亂了自家陣形。
渡河部隊趁勢加強攻勢,更多船隻靠上北岸,士兵們呐喊著衝上灘頭。
張二狗的小隊也躍出窪地,與清軍展開白刃戰。刺刀見紅,雪地被鮮血染得斑駁陸離。
一個清軍將領模樣的壯漢揮舞長刀,連續砍倒兩個士兵。張二狗舉槍射擊,卻隻聽到撞針空響——沒子彈了!
壯漢獰笑著衝來,長刀劈下。張二狗勉強用槍架住,震得虎口發麻。兩人在雪地上翻滾搏鬥,都是拚命的架勢。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最終,張二狗摸到腰間的匕首,狠狠刺入對方咽喉。溫熱的血噴了他一臉,壯漢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小兵手裡。
“為小山東報仇!”張二狗嘶吼著拔出匕首,繼續向前衝去。
戰局開始向一邊傾斜。在絕對的火力優勢下,清軍節節敗退。許多士兵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就在勝利在望時,意外發生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刮過戰場,飛艇劇烈搖晃,被迫升高撤離。同時,黃河上的浮冰越來越多,渡河速度明顯減慢。
殘餘的清軍見狀,發起瘋狂反撲。特彆是那些蒙古騎兵,似乎知道投降無望,拚死衝擊炮兵陣地。
王小虎的炮兵連被迫轉入防禦。炮彈已經打光,炮兵們拿起步槍和工兵鏟,與衝進來的騎兵搏鬥。
一個騎兵揮刀砍向王小虎,他勉強閃開,步槍卻被砍成兩段。眼看第二刀就要劈下,趙大柱的機槍及時響起,將騎兵連人帶馬掃倒。
“謝了!”王小虎撿起陣亡戰友的槍,繼續射擊。
趙大柱的機槍班此時也陷入苦戰。機槍槍管過熱,不得不更換。就在這間隙,一股清軍突襲到位。
“保護機槍!”趙大柱大喊著,用身體擋在機槍前,步槍刺刀捅穿第一個衝上來的清兵。
慘烈的肉搏戰在冰天雪地中展開。不斷有人倒下,鮮血融化了積雪,又很快凍結成紅色的冰。
張二狗的小隊終於突破到最後一道工事,卻發現這裡躲藏著許多平民百姓。清軍竟然用老百姓做肉盾!
“不要開槍!都是漢人!”一個老者顫巍巍地舉著白布。
士兵們遲疑了。就在這瞬間,藏在人群中的清軍突然開火,好幾個士兵中彈倒地。
“卑鄙!”張二狗目眥欲裂,卻無法向百姓開槍。
混亂中,一個瘦弱的小女孩突然衝向清軍槍手,抱住他的腿:“不要殺兵爺!他們是好人!”
槍手一腳踢開女孩,舉槍欲射。張二狗來不及思考,飛身撲去,與槍手扭打在一起。
槍響了,子彈打穿張二狗的肩膀,他也趁機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班長!”士兵們衝過來。
張二狗捂著傷口,看向那個小女孩:“沒事吧?”
女孩約莫十歲年紀,麵黃肌瘦,卻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她怯生生地搖頭,突然指著遠處:“兵爺小心!”
一個裝死的清軍正舉槍瞄準。女孩毫不猶豫地擋在張二狗身前。
槍聲響起,女孩瘦小的身體一震,緩緩倒下。
“不!”張二狗抱住女孩,手忙腳亂地想堵住她胸口的槍眼,但鮮血汩汩湧出,很快染紅了他的軍裝。
女孩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閉上了眼睛。
張二狗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如狼。他輕輕放下女孩的屍體,撿起步槍,衝向那個開槍的清軍,完全不顧自己也在流血。
戰鬥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殘酷。士兵們被女孩的犧牲激怒,發起了最後的衝鋒。殘存的清軍終於崩潰,紛紛投降。
當太陽西斜時,風陵渡終於完全被占領。雪地上到處是屍體和殘骸,黃河水染成了淡紅色。
王小虎一瘸一拐地巡視炮兵陣地,半數炮手陣亡,所有大炮都需要維修。趙大柱的機槍班隻剩三人,兩挺機槍徹底損壞。
張二狗呆坐在女孩的屍體旁,一言不發。軍醫想為他包紮傷口,被他推開。
李長風渡過河來,巡視戰場。看到平民傷亡時,他臉色鐵青。
“大都督,清軍利用百姓做掩護,我們...”指揮官試圖解釋。
李長風擺手打斷:“不是你們的錯。”他走到女孩屍體前,緩緩脫下軍帽,“厚葬所有遇難百姓,立碑紀念。陣亡將士的名字都要記錄下來,他們的家人將得到終身撫恤。”
他看向呆滯的張二狗:“你叫什麼名字?部隊番號?”
旁邊士兵連忙回答:“報告大都督,這是一連三班班長張二狗,遼東人。他今天表現英勇,還救了幾個百姓...”
李長風點點頭:“張二狗,從現在起,你就是中尉連副。我要你記住今天的感受,記住我們為什麼而戰。”
他轉向眾將士,提高聲音:“我們都看到了,敵人有多麼殘忍無恥!但他們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他們害怕了!害怕我們帶來的新秩序,害怕失去他們欺壓百姓的特權!”
士兵們聚集過來,雖然疲憊不堪,但眼神堅定。
“風陵渡已經拿下,通往西安的大門打開了!接下來,我們要讓多爾袞知道,華夏大地再也不容他們蹂躪!我們要讓所有欺壓百姓的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