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報社當了幾天英雄,又在家裡做了好幾宿的思想鬥爭之後,魏雲哲終於鼓起了勇氣。
他要去“朝暮齋”。
他要去道歉。
為了做好這次“道歉”,他可以說是做足了準備。
他先是去請教了報社裡一位號稱“情聖”的副刊編輯。
那位編輯告訴他,給女人道歉,空著手去是大忌。
必須得帶禮物,而且禮物要送到心坎裡。
送到心坎裡?
魏雲哲犯了難。
蘇明月的心坎在哪兒,他上哪兒知道去?
送花?
太俗氣了,感覺配不上她那清冷的氣質。
送首飾?
更不行了,人家彈指間就能賺一箱子金條,看得上他這點工資買的東西嗎?
思來想去,魏雲哲決定,還是要從自己的專業出發,送點“有文化”、“有內涵”的東西。
於是,在一個陽光正好的下午,他換上了一身最體麵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再次踏進了那條叫福安路的弄堂。
他走到“朝暮齋”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比去采訪警察局局長還要緊張。
店門開著,蘇明月正坐在櫃台後麵,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放大鏡,低頭端詳著一塊看起來像是碎瓷片的東西,神情專注。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看起來……更好看了。
魏雲哲的心,不爭氣地又漏跳了一拍。
他清了清嗓子,邁步走了進去。
“蘇……蘇小姐。”他開口了,聲音有點乾。
蘇明月抬起頭,看到是他,眼神裡沒什麼波瀾,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又低頭去看她的瓷片了。
對她來說,魏雲哲的出現,並不意外。
這個年輕人身上那股子執拗勁兒,她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
隻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這……這就沒了?
魏雲哲準備好的一肚子開場白,瞬間被噎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感覺自己像個上門推銷的。
“那個……我……”
他憋了半天,終於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
他把手裡那個沉甸甸的布袋子,放到了櫃台上,發出一聲悶響。
“蘇小姐,我是特地來……來給你賠禮道歉的。”他說得一本正經,像是在作報告。
蘇明月終於又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了那個布袋子上,眼神裡閃過一絲好奇。
這人,又想搞什麼名堂?
魏雲哲像是受到了鼓勵,連忙打開布袋子,從裡麵……掏出了一摞書。
沒錯,是一摞用牛皮紙包得整整齊齊的、厚厚的書。
“這是我托朋友從國外弄回來的,最新版的《相對論》德文原版,還有法拉第的《電學實驗研究》,以及這本……”他如數家珍地介紹著,“《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牛頓的經典著作,雖然是複刻版,但裝幀非常好。”
他把那一摞足以砸死人的大部頭,小心翼翼地推到蘇明月麵前,臉上帶著一種“這禮物夠有分量吧”的得意表情。
“蘇小姐,我認為,之前我對你產生的誤解,根源在於我知識體係的局限性。”
他扶了扶眼鏡,開始了他那準備已久的、充滿“科學精神”的道歉陳詞。
“我過去所接受的教育,讓我堅信世界是由物質構成的,一切現象都可以用物理和化學來解釋。而你所展現出的能力,已經超出了我現有的認知範疇。
這證明了,宇宙之大,還有很多我們尚未探明的‘未知科學’。所以,我為我之前的無知和傲慢,向你道歉。”
“為了彌補我的過錯,也為了能更好地理解你……和你所掌握的這門‘未知學科’,我特地帶來了這些代表著我們現有科學體係最高成就的著作。
我希望,我們可以通過交流和學習,互相印證,共同進步,最終,揭開宇宙的終極奧秘!”
他說得是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他覺得,這番道歉,既表達了歉意,又展現了自己的好學和嚴謹,還為兩人未來的“學術交流”鋪平了道路。
簡直完美!
然而,他這番話說完,整個“朝暮齋”陷入了一片死寂。
蘇明月放下了手裡的放大鏡,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很複雜。
那是一種混合了“無語”、“關愛智障”以及“你是不是有病”的複雜眼神。
蘇明月在心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見過太多自作聰明的人,但像魏雲哲這樣,聰明得如此一本正經,如此……可笑的,還真是少見。
未知科學?共同進步?
這年輕人,是把她當成什麼了?某個隱居深山的物理學奇才嗎?
魏雲哲被她看得心裡直發毛,他臉上的得意,也漸漸凝固了。
“怎……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他小聲問。
蘇明月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
然後,她伸出手指,從那一摞“科學巨著”裡,抽出了最底下那本牛頓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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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手翻了翻,然後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開口了。
“你這本,是1726年的第三版複刻本。”
魏雲哲愣了一下:“對……對啊,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