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宛城戰場終於被暮色和死寂籠罩。
漢軍的營寨燈火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戰場上，隻剩下收屍隊的火把在屍山血海中搖曳，以及淯水那嗚咽般的流淌聲，訴說著這場鏖戰的慘烈。
而隨著夜幕徹底籠罩了宛城大地，白日震天的殺聲已被死寂取代。
張曼成的中軍大帳內，氣氛有些壓抑而沉悶。
血腥氣混合著汗臭和一種失敗後的頹喪，彌漫在空氣中。
各部黃巾將領大多帶傷，甲胄破損，臉上寫滿了疲憊與不甘。
渠帥趙弘包紮著肩頭的傷口，第一個忍不住嚷了起來，聲音嘶啞卻充滿憤懣：“渠帥！俺不明白！今日俺們兄弟在前頭拚死衝殺，死傷了多少好兒郎！渠帥您手裡還有兩萬中軍精銳為何不懂啊！若是當時全力壓上，定能衝垮漢軍的陣腳！何至於…何至於讓兄弟們白白流血，最後眼睜睜看著他們退走？！”
隨著趙弘的開炮，孫仲也捂著肋部的瘀傷，悶聲道：“是啊，渠帥！漢軍雖猛，但終究兵力有限，在午時之後，其兵力輪換已有兩輪，戰力明顯下降。若是能以生力軍突進，必能起奇效也！”
“是啊！渠帥！”
“為何按兵不動焉？！”
......
隨著兩名主將的話語，其他的黃巾將領也是或多或少地表達起了自己的不滿。
而坐在主位之上的張曼成，臉色也是逐漸變得陰沉起來。
聽著部下們的埋怨，張曼成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帳內火把跳躍的光芒映照著他陰晴不定的臉。
等眾人發泄一通之後，張曼成這才緩緩開口，語氣卻依舊是那麼的冷靜而決絕。
“生力軍衝上去，然後呢？”冷笑中，張曼成也是再度環視過眾將，道：“戰場之上，難道隻有我軍有預備隊，有生力軍？漢軍那邊難道就沒有麼？你們可見到了漢軍中軍動搖半分？”
說著，張曼成卻是豁然起身來到了輿圖之上。
“一旦我軍將最後的預備隊投入其中。”一邊在輿圖上比劃著，張曼成一邊說道：“我軍就一定能突破漢軍嗎？一旦我軍沒法在短時間內完成突破，我軍又將麵對怎樣的情況，你們想過嗎？”
“漢軍的預備隊，會毫不猶豫地從側翼穿插而來，直接插入我中軍位置，進而切斷各部之間的聯絡，甚至是直搗中軍大纛。”狠狠一掌拍在輿圖之上，張曼成隨即接著說道：“到那時，就不是我軍破襲官軍，而是官軍來斬將奪旗了！”
你還彆說，隨著張曼成的這番解釋，一種的黃巾將領們倒也看到了這其中的危險，隨即也是紛紛閉上了嘴。
見狀，張曼成隨即也是總結道：“此戰，我與官軍皆握有預備隊，而勝負之彆，就在誰先放出而已。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刻，抓住對方露出的破綻，誰才是真正的贏家！漢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軍傾巢而出。而隻要我軍能沉得住氣！率先頂不住的一定是官軍。隻要他們的預備隊齊出，勝利便一定是我們的！”
“可若是官軍也不肯先行出擊呢？！”一個弱弱的聲音小心地反駁道。
“今日不成，還有明日！我軍兵力是官軍的十倍不止！哪怕是三個、五個換一個，先頂不住的也一定是官軍。”張曼成當即也是擺擺手道：“一句話，此戰優勢在我，根本無慮也。”
“可官軍的援軍也已經開拔了啊！”又一個反對的聲音隨即響起。
“據可靠情報，朱儁所部距離宛城尚有十數日的時間。”張曼成當即也是再度解釋道：“而今日一戰，漢軍損失便有數百之數，十數日的時間，咱們還收拾不了這區區數千的官軍嗎？等朱儁到了，也隻能給這夥漢軍收屍了。”
此話一出，黃巾眾將的臉色也是漸漸洋溢起了興奮的表情。
隨即，張曼成也是再度開口道：“總之，我軍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整合軍隊，讓將士們在作戰中快速成長。他們成長得越快，對官軍的壓力也就越大，官軍的預備隊也就越快會被調出來，而咱們打敗官軍的速度，也就越快。都明白了嗎？”
“明白！”眾將當即也齊齊地應道。
隨著張曼成用一張張畫餅暫時地同意了黃巾軍內部的意見，另一邊的漢軍營寨中，幾乎同樣的一幕也在中軍大帳中上演著。
不過，得益於之前陳默就已經將部隊混編。
帳內眾將自然不會與那黃巾軍將領一般懷疑陳默存了自我保護的心思，因此其問詢的態度也明顯要比黃巾軍的態度要好很多。
更多的，眾將隻是不解陳默為何有兵而不用。
當然了，陳默給出的答案也與張曼成雷同——此戰的關鍵，就在誰先動用預備隊。
誰先動，誰就吃虧的基本結論之下，陳默自然是不可能率先動用的。
由此，陳默也是要求各部，在明天的戰鬥中，要以更強勢的戰力，迫使黃巾軍率先動用預備隊。
應該說，陳默這樣的說法也算是有些道理的。
至少雙方的將領，包括夏侯惇在內，也都算是認可了陳默的解釋。
隨即，眾將也是各自離去準備明日的作戰而去。
唯有曹操卻是獨自留在了中軍營帳內。
無他，曹操並不相信陳默的解釋，至少，是不全信。
固然，誰先動用預備隊，誰就將陷入被動的說法是有些道理的。
但曹操卻並不相信，陳默會將這主動權交給對手。
畢竟，留給他們的時間可就隻剩西區區十日而已。若是不能在此之前擊敗張曼成，一切的努力都將白費。
可要在十日之內，迫使有著數萬大軍的張曼成動用最後的底牌，光靠一遍遍地鏖戰，顯然是有些不切實際的。
因此，曹操也是合理地懷疑，陳默還有一番後手並未明言。
這才有了曹操單獨留下來試探陳默的一幕。
你還彆說，曹操到底是曹操，陳默的這點小心思還真就被他給猜到了。
是的，為了迫使黃巾軍提前投入預備隊，陳默還真是準備了一點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