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屏退了左右親衛,曹操隨即也是來到了陳默的身旁。
燭火搖曳,映照著他年輕卻已深不見底的眼眸。
身體微微前傾,曹操隨即問道:“子龍(陳默字)老弟,讓黃巾軍先行暴露底牌,固然是上策。可時間不等人啊!而且,以老弟之性,似乎並非是坐等對手出錯之人啊。”
說著,曹操有看了一眼已經封閉的簾幔,隨即接著說道:“如今就剩下你我二人,老弟有何後手,還請告知。”
聞言,陳默也是不由得抬起頭,對上了曹操探究的目光。
“到底是曹操啊!”隨即陳默也是在心中微微感歎道。
不過,對於曹操此舉,陳默倒也不算太意外。
畢竟以曹操之多疑與智力,有此一問,也屬正常。
當即,陳默也是微微頷首,回應道:“孟德兄明察。默確還有一著閒棋,隻是…...不知能否如期發揮作用,故方才未在眾人麵前提及。”
“哦?”曹操眼中精光一閃,“是何閒棋?快快說來聽聽?”
陳默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地圖上宛城東北方向:“孟德,可還記得堵陽?”
“自然記得,子淵你以三千破萬,陣斬彭脫之地。”曹操立即答道:“也是你我初見之城。”
“不錯。”再度點了點頭,陳默也是接著說道:“你我分道而攻南陽之際,吾在堵陽尚留下了三百部卒,並令心腹陳展留守。”
曹操略略點了點頭,卻並不明白陳默的想法。
陳默隨即也是接著說道:“我離堵陽之時南便曾密令於他:當即刻從降卒中擇其精壯馴服,再擇城內良家子與原部曲混編一營。如今,雖隻過半月之期,但此營應以初具規模。”
目光轉向曹操,陳默繼續說道:“日前。我已命人往堵陽傳令,命陳展秘密率此部南下宛城。至多還有三日,此部便當行至宛城了。”
“哦?”曹操眼中精光一閃,但隨即卻又皺眉問道:“此部能有多少人?”
“因是臨時組建,又兼還需守衛堵陽,此部兵馬當不超過五百人。”陳默當即答道。
此話一出,曹操的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
“五百人?”曹操也看向了陳默,隨即不無擔心地說道:“還是新編降卒?子龍,非是操疑你,隻是…如今戰場之上,雙方投入兵力皆以萬計,這區區五百降卒,縱是精銳,投入戰場也未必能扭轉戰局?更何況其乃新附之眾,軍心未固,戰力也不強!此棋…...未免太過行險!”
顯然,對於這新編的五百軍士,曹操並不看好。
對此,陳默也依舊並不意外。
事實上,他也從沒想過就用這區區的五百新卒能夠扭轉戰局。
“孟德休惱。”陳默隨即笑道:“這五百人,正麵廝殺,當然用處不大,而且,其中大部黃巾,若是一不小心,甚至還有壞事的可能。”
“哦?”見陳默直接承認了自己的判斷,曹操也是再度來了興趣道:“那卻是為何?”
“很簡單。”陳默當即答道:“這夥新軍,本就不是用來正常廝殺的。或者說,吾從未想過用這五百人殺穿敵陣。”
“子龍的意思是?”曹操似乎有些明白了過來。
“不錯。”陳默點點頭,也是接著說道:“經過數日之戰,張曼成勢必如驚弓之鳥,對我軍任何動向都疑神疑鬼。他手中最重的底牌,便是那始終未動的兩萬中軍精銳和韓暹的一萬五千伏兵。他遲遲不敢動用,便是怕我軍亦有隱藏的後手,怕露出破綻。”
“而隻要這支新兵在戰事膠著之時投入,張曼成勢必會認為這是我軍的預備隊,進而便會投入其手中最後的底牌!”陳默隨即冷笑道:“到那時,便是我軍真正精銳出發的時候了。”
聞言,曹操也是瞬間明白了陳默的意圖!
“妙啊!好一招‘投石問路’!更是‘驅狼吞虎’!”曹操忍不住撫掌而低喝道:“以五百降卒為石,投出去,驚出的,卻是張曼成這頭困獸最後的獠牙!此計雖險,然一旦成功,戰機立現!子淵,你真是…給了操一個大大的驚喜!”
陳默神色依舊平靜:“此計能否成功,尚需天時地利,更需張曼成‘配合’。但,值得一試。總好過在此空耗,與賊人比拚誰更能忍耐。”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帳外夜色更深,但一場更凶險、更精妙的心理與戰術博弈,已然在這寂靜的軍帳中悄然布下。
接下來的數日,宛城東郊的黑石灘仿佛化作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盤。
每日拂曉,雙方戰鼓照例擂響,龐大的軍陣再次於灘頭列開。
廝殺日複一日地上演。
黃巾軍方麵,趙弘率領的黃巾前鋒,在張曼成的嚴令下,持續向漢軍陣地發動潮水般的進攻。
其攻勢雖不如首日凶猛,卻依舊瘋狂,試圖耗儘漢軍的體力和箭矢。
漢軍的前軍,在曹操的帶領下,也是守如磐石。
憑借嚴整的輪替和堅韌的紀律,一次次將黃巾的衝擊粉碎在陣前。
不過,隨著戰鬥的繼續,盾牌上的裂痕越來越多,長矛的鋒刃逐漸磨鈍。
與此同時,兩翼的戰鬥同樣激烈。夏侯惇據守的左翼與落鳳坡孫仲部反複拉鋸,高地幾度易手,又幾度被漢軍奪回,坡地上屍骸堆積如山。
曹洪的右翼則始終如同靈活的屏障,與丘陵地帶若隱若現的韓暹部緊張對峙,小規模的接觸戰和弓弩對射從未停止。
唯有張曼成的中軍主力始終是引而不發,如同陰雲般籠罩戰場,等待著對方率先露出破綻。
自然,漢軍這邊陳默也同樣沉住氣,中軍的那七百精銳同樣穩如泰山,任憑戰場風雨飄搖,也不曾移動半分。
連續的鏖戰中,戰局陷入了殘酷的僵持。
到了第三天,雙方士兵都已疲憊到了極點,眼神麻木,動作機械,全憑一股意誌和嚴酷的軍法在支撐。
戰場上空始終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屍臭,引得鴉群終日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