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許峰家那扇被踹壞的院門,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在夜風中發出“吱呀”的呻吟。
屋裡,一盞油燈如豆,昏黃的光線將許峰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投在土坯牆上,像一頭蟄伏的猛獸。
他沒有睡。
從孫波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合過眼。
他坐在炕沿上,麵前攤著一塊破舊的鹿皮,上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零件。
那是一把被他拆解開的托卡列夫手槍,每一個零件都被他用棉布和槍油擦拭得鋥亮。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有些緩慢,但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手指劃過冰冷的鋼鐵,那種熟悉的觸感讓他混亂的心緒慢慢沉澱下來,變得像深潭裡的水,表麵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
三天。
孫波給了他三天時間,讓他考慮是跪下當狗,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受辱。
可孫波不知道,這三天,對許峰而言,不是用來考慮的,是用來準備的。
準備一場,隻為他一個人舉辦的葬禮。
屋外,傳來一聲極輕的貓頭鷹叫聲,三長兩短。
這是他和伊莉莎約定好的暗號。
許峰將手槍零件迅速收好,起身走到後院,悄無聲息地翻過院牆。
借著夜色的掩護,他像一隻狸貓,在村裡錯綜複雜的小巷中穿行,很快就來到了村外的一片白樺林。
林中,一個高挑的身影早已等在那裡,軍大衣的領子高高豎起,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在夜色中依舊明亮如星的藍色眼眸。
是伊莉莎。
“他來找過你了?”伊莉莎沒有多餘的寒暄,開門見山。
“來過了。”許峰走到她身邊,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他威脅你了?”
“嗯。”
伊莉莎沉默了,北風吹過,卷起她幾縷金色的發絲。
良久,她才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力和憤怒:“許峰,我很抱歉。我去和國軍那邊交涉了,他們的態度很強硬,拿出一堆所謂的‘人證’和‘傷情證明’。我的上級……他們不同意我們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現在這個時期,一切以穩定撤離為主。”
她的話,在許峰的意料之中。
“我明白。”許峰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絲毫失望的表情。他從沒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彆人身上。
“你彆誤會,我們不是不管你。”伊莉莎急忙解釋道:“隻是正式的軍事乾預不行,但非正式的……可以。”
許峰看著她。
伊莉莎迎著他的目光,從軍大衣的內袋裡掏出一個卷成一卷的牛皮紙筒,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
“你不是想知道孫波的營地裡,哪個廁所的蒼蠅是雙眼皮嗎?”
伊莉莎難得地開了個玩笑,但笑容裡卻帶著苦澀:“這是他的營房布防圖,從哨兵換崗時間、巡邏路線,到軍官宿舍、軍火庫的位置,都清清楚楚。連他養的那條叫‘太子’的狼狗,平時栓在哪個角落都畫上去了。”
許峰接過圖紙,展開看了一眼,眼神微微一凝。
這圖紙畫得極其詳儘,甚至連一些暗哨的位置都用紅圈標注了出來。
這絕不是臨時搞到的東西。
他抬起頭,看向伊莉莎:“你早就準備好了?”
伊莉莎沒有回避他的目光,點了點頭:“在你來找我之前,我就猜到你可能會這麼乾。你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人。”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這不完全是我的主意。我的上級告訴我,我們蘇軍的士兵,不能在龍國的土地上向國軍開第一槍。但是,如果一個龍國的獵人,為了救自己的妻子,和另一個龍國的軍官發生了‘私人恩怨’……那就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許峰瞬間明白了這話裡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