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的光景,土坯牆,茅草頂,在大山的褶皺裡,像一把被隨意撒下的黃豆。
村口有放哨的戰士,看到趙鐵牛他們回來,遠遠地就打了個招呼,目光卻好奇地在許峰身上打轉。
一個穿著破爛,卻腰杆筆直,眼神銳利得像鷹的陌生人,在這片根據地裡,足夠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老趙,這誰啊?”哨兵湊過來,壓低聲音問。
“路上撿的。”趙鐵牛含糊地應了一句,擺擺手:“連長和指導員呢?”
“在村東頭老鄉家裡開會呢。”
一行人穿過村子。村裡的雞犬懶洋洋地在路邊刨食,看到穿著軍裝的人,也見怪不怪。
幾個光屁股的小孩在追逐打鬨,看到許峰,都停了下來,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他。
許峰的目光,卻被村子中央那棵老槐樹吸引了。
樹下,幾個穿著軍裝的女兵正在清洗繃帶,血水染紅了木盆裡的水。
一個女兵正低著頭,用心地給一個斷了胳膊的年輕戰士換藥,動作輕柔,嘴裡還在低聲安慰著什麼。
許峰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他下意識地開啟了萬用雷達。
五公裡範圍的圖景瞬間在腦海中展開,無數個代表生命的光點亮起,有強有弱,有聚有散。他將意念集中在老槐樹下那幾個女兵身上。
不是她。
光點是陌生的。
一絲失望,如同一根細小的針,紮在心尖上,不疼,卻很清晰。
他收回目光,繼續跟著趙鐵牛往前走。
村東頭的一間土屋,是連隊的臨時指揮部。
屋子不大,收拾得卻很乾淨。
一張破舊的八仙桌擺在正中,上麵鋪著一張手繪的軍事地圖。
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漢子正指著地圖說著什麼,他應該就是連長。
他旁邊,坐著一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正在本子上記錄著,看樣子就是指導員了。
“報告!”趙鐵牛在門口喊了一聲。
屋裡的兩個人同時抬起頭。
“進來。”連長聲音洪亮。
趙鐵牛帶著許峰走了進去,簡單地把土坡上發生的事情彙報了一遍,著重描述了許峰如何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摸上去,乾掉了機槍陣地。
連長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許峰身上掃來掃去。
“一個人,乾掉三個?還繳了挺機槍?”他叫周大山,是個老紅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看人的眼光毒得很。
他看得出,眼前這個男人,手上絕對沾過不止一條人命。
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沉靜,是屍山血海裡才能養出來的。
“叫什麼名字?”周大山問。
“許峰。”
“哪個部隊的?”
“不是部隊的。”許峰的回答和之前一樣。
周大山眉頭一皺,還想再問,旁邊的指導員卻站了起來。
他叫王錚,是個學生兵,身上還帶著一股書卷氣,但眼神卻很亮。
“周連長,我來問吧。”王錚走到許峰麵前,扶了扶眼鏡,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許峰同誌,你好,我是三連的指導員,王錚。”
他伸出手。
許峰看了他一眼,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王錚的手很瘦,但很有力。
“彆緊張,我們沒有惡意。”王錚的聲音讓人聽著很舒服:“你幫了我們,是我們三連的恩人。隻是,現在是戰爭時期,規矩如此,還請你理解。”
“我理解。”許峰點頭。
“聽趙班長說,你這身手,是跟人學的?”
“嗯,學過幾天。”
王錚笑了笑,沒再追問。他拉過一張長凳:“坐。小李,去倒碗水來。”
一個警衛員應聲而去。
王錚自己也坐下,他沒有再問許峰的來曆,反而聊起了家常:“許峰同誌,聽口音,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啊?”
“東北的。”
“東北……”王錚的目光閃了一下:“那可是個好地方,黑土地,物產豐富。可惜了,讓小鬼子占了那麼多年。”
他看著許峰,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我聽說,東北的抗聯,打得最艱苦,也最頑強。都是好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