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的雨總是纏綿的。蕭琰站在閶門外的碼頭,看著烏篷船在雨霧中穿梭,青石板路上的苔蘚被雨水浸得發亮。他已換上一身湖藍色的長衫,腰間的玉佩換成了普通的羊脂玉,乍看之下與江南的富商無異。
“大人,李修的布莊就在前麵那條街。”刀疤臉撐著油紙傘走過來,他如今扮作蕭琰的隨從,臉上的刀疤用膏藥遮了大半,“小人已經打聽清楚,這家‘錦繡莊’表麵賣布,實則是江南鹽商的總據點。”
蕭琰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座兩層小樓的門楣上掛著塊燙金匾額,門口站著兩個精壯的漢子,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過往行人。雨絲落在匾額上,“錦繡”二字被衝刷得格外刺眼。
“我們進去看看。”
剛走到門口,就被漢子攔住:“請問先生有何貴乾?”
“想做批綢緞,給北方的商號。”蕭琰說著,遞過一塊成色極佳的玉佩——這是從周泰府中抄出的,據說曾是某位藩王的賞賜。
漢子眼睛一亮,立刻換了副笑臉:“裡麵請,我們掌櫃的正好在。”
布莊內彌漫著樟木和絲綢的香氣,櫃台後坐著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手指上戴著枚碩大的玉扳指。看到蕭琰,他連忙起身作揖:“在下錢通,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姓蕭,做些皮毛生意。”蕭琰故意露出袖口的貂皮,“聽說錢掌櫃能弄到南邊的貨?”
錢通眼中閃過一絲精明:“蕭先生想要什麼?”
“鹽引。”蕭琰壓低聲音,“越多越好。”
錢通的笑容僵在臉上,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蕭先生真會開玩笑,鹽引是朝廷管製的東西,小店可不敢碰。”
“是嗎?”蕭琰把玩著玉佩,“可我聽說,李修李大人在這裡,做得風生水起啊。”
錢通猛地站起來,臉色煞白:“你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後堂傳來腳步聲。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走出來,麵容與李默有七分相似,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柔——正是李修。
“蕭京兆大駕光臨,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李修皮笑肉不笑,“不知蕭大人千裡迢迢來蘇州,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蕭琰直視著他:“自然是公事。我要查你勾結藩王、私賣鹽引的案子。”
李修拍了拍手,十幾個家丁從兩側湧出,手持棍棒堵住門口:“蕭大人怕是忘了,這裡是蘇州,不是長安。”
蕭琰緩緩抽出短刀,刀疤臉也握緊了腰間的鐵尺。雨還在下,敲打著布莊的窗欞,發出急促的聲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打鬥伴奏。
打鬥隻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蕭琰的短刀精準地挑落了錢通手中的賬本,刀疤臉則打翻了牆角的油桶,讓家丁們滑倒在地。
“撤!”李修見勢不妙,轉身往後堂跑。
蕭琰緊追不舍,穿過堆滿綢緞的庫房,來到一處臨水的後門。李修跳上一艘烏篷船,船槳一點,便消失在雨霧中。
“追!”蕭琰也跳上另一艘船,刀疤臉奮力劃槳,木船劈開水麵,激起層層漣漪。
兩岸的白牆黑瓦在雨霧中倒退,蕭琰忽然注意到李修的船在一座石橋下拐了個彎,便不見了蹤影。他讓刀疤臉停船,仔細觀察石橋——橋洞兩側刻著些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標記。
“這是藩王的私兵記號。”刀疤臉突然開口,“我在邊關時見過,是靖王的人。”
蕭琰心中一沉,靖王是皇帝的胞弟,鎮守江南,向來與朝廷離心離德。若李修真與他勾結,事情就難辦了。
回到布莊,錢通已被王勇製服。蕭琰翻開那本賬本,上麵記錄著每月運往靖王府的貨物清單,除了鹽引,還有大量的鐵器和硫磺。
“這些東西是給誰的?”
錢通顫抖著說:“是……是給靖王的衛隊打造兵器用的。李修說,等時機成熟,就要……”
“就要什麼?”
“就要逼宮。”
蕭琰猛地合上賬本,雨水從窗縫濺進來,打濕了紙頁上的字跡。他忽然明白,李默、張侍郎、周泰,都隻是這盤大棋上的棋子,真正的棋手,是遠在江南的靖王。
“王勇,帶錢通回客棧看管。”蕭琰對刀疤臉說,“你去查靖王府的動靜,我去見蘇州知府。”
蘇州知府是個老油條,聽聞蕭琰要查靖王,嚇得連連擺手:“蕭大人,靖王是皇親國戚,下官實在不敢……”
“不敢?”蕭琰將賬本拍在他麵前,“等靖王謀反成功,你以為你能活命?”
知府看著賬本上的記錄,冷汗直流:“那……那下官該怎麼辦?”
“給我調三百衙役,包圍李修的宅院。”蕭琰盯著他,“另外,備一份公文,快馬加鞭送往京城,告訴陛下,江南有變。”
夜幕降臨,雨還沒有停。蕭琰帶著刀疤臉和十幾個精壯衙役,悄悄來到李修的宅院外。這座宅院臨河而建,院牆高聳,四角都有瞭望塔,顯然是經過精心布置的。
“東南角的守衛最鬆。”刀疤臉指著一處陰影,“那裡有棵老槐樹,能爬進去。”
蕭琰點點頭,讓衙役們在外麵接應,自己則和刀疤臉攀上槐樹,翻進了院牆。院內靜悄悄的,隻有巡邏的家丁腳步聲在雨夜裡回蕩。
兩人借著假山和花叢的掩護,摸到正房窗外。裡麵傳來李修的聲音:“王爺放心,兵器都已準備妥當,隻要陛下南巡,我們就……”
後麵的話被雨聲淹沒。蕭琰正想聽得更清楚,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竟是十幾個手持弩箭的黑衣人,正對著他們瞄準。
“抓住他們!”李修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蕭琰拉著刀疤臉就跑,弩箭嗖嗖地從耳邊飛過,釘在濕漉漉的地麵上。他們衝進一間廂房,反手鎖上門,卻發現裡麵堆滿了棺材——都是空的,棺底有暗格,裡麵藏著的,竟是一件件嶄新的鎧甲。
“原來他們把兵器藏在這裡。”刀疤臉抽出鐵尺,“大人,拚了!”
“等等。”蕭琰看著棺材,忽然有了主意,“把鎧甲穿上。”
兩人換上鎧甲,剛打開門,就見李修帶著人衝過來。蕭琰故意壓低聲音:“王爺有令,帶這兩人去地牢。”
家丁們沒認出他們,果然讓開了路。蕭琰和刀疤臉押著“犯人”(其實是彼此),順利穿過庭院,來到地牢門口。
地牢陰暗潮濕,彌漫著血腥味。蕭琰借著火把的光,看到角落裡綁著個老者——竟是蘇州府的通判,據說三天前就失蹤了。
“通判大人!”
通判看到他,激動得說不出話:“蕭……蕭大人,他們在地道裡藏了……”
話沒說完,就被一支飛箭射中胸膛。蕭琰轉身,看到李修正舉著弩箭,獰笑著站在門口。
“蕭琰,你沒想到吧?”李修一步步走近,“這地牢是你的葬身之地。”
蕭琰將刀疤臉推向地道入口:“走!”自己則拔出短刀,迎向李修。
刀光在火把下閃爍,雨水從地牢的縫隙滲進來,與地上的血水混在一起。蕭琰身上很快添了幾處傷口,但他眼神中的怒火卻越來越旺。他想起獄中那些無辜的冤魂,想起被周泰害死的邊軍,想起通判臨死前的眼神——這些人,都不能白死!
激戰中,蕭琰一腳踹翻火把,地牢裡頓時一片漆黑。他憑著聲音判斷李修的位置,猛地擲出短刀。隻聽“啊”的一聲慘叫,李修倒在了地上。
蕭琰摸索著找到火把,重新點燃。隻見李修胸口插著短刀,奄奄一息。他指著地道深處,想說什麼,卻最終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蕭琰順著地道往前走,裡麵越來越寬敞,竟能容兩人並行。牆壁上每隔一段就有一盞油燈,照亮了前方的路。走了約摸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道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