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的吊扇慢悠悠轉著,把午後的熱意攪得更稠了些。葉辰蹲在播種機旁,手裡捏著塊油布,細細擦拭著齒輪箱外殼的油汙。陽光透過天窗落在他背上,汗珠子順著工裝領口往下滑,在腰側暈開一小片深色。
“葉師傅,趙研究員的電話。”小鄭舉著聽筒朝他喊,線繩在半空晃悠。
葉辰直起身,在褲子上蹭了蹭手,接過聽筒:“趙老師。”
“葉辰啊,交流會的材料準備得怎麼樣了?”趙研究員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笑意,“市農機站的同誌剛才還問起你,說想提前看看你的演示視頻。”
“材料差不多了,就是……”葉辰撓了撓頭,目光掃過車間角落裡堆著的舊零件,“我想跟您提個請求。”
“你說。”
“能不能把交流會的演示環節,換成現場實操?”葉辰深吸一口氣,語速快了些,“我想帶一台樣機去鄉下,找塊麥地實際播種。您知道,機器好不好使,不是看視頻裡轉得多順,得讓老鄉們用著說行,才是真行。”
聽筒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趙研究員的笑聲:“有點意思。彆人都想著在台上光鮮亮麗講理論,你倒好,非要往泥地裡鑽。”
“不是鑽泥地,”葉辰望著窗外遠處的田野,那裡的麥子剛灌漿,青黃相間的穗子在風裡點頭,“是機器就得下田。我上次去李家莊,王大爺說他那片坡地,機器爬著費勁,我改了改履帶,想讓他再試試。”
“行,我幫你協調。”趙研究員的語氣裡多了幾分認真,“不過得加個條件,讓電視台的同誌跟著拍,正好給咱農機技術做做宣傳。”
掛了電話,小鄭湊過來:“師傅,咱真要去鄉下演示啊?那得多累,交流會不都是在會場裡講講圖紙就完了?”
葉辰把油布疊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記著,咱造機器是給誰用的?是給老鄉用的。他們認,這機器才算真正活了。”他指了指角落裡那台用舊零件拚起來的樣機,“那台履帶改型的,你跟我去趟李家莊,讓王大爺試試。”
李家莊在山坳裡,路是去年新修的水泥路,卻隻通到村口。葉辰和小鄭卸了機器,推著往坡地走,履帶碾過碎石子路,發出“咯吱”的聲響。王大爺挎著竹籃在村口等,看見他們,老遠就揮著草帽喊:“小葉!可把你盼來了!”
“大爺,給您帶新家夥來了。”葉辰笑著停下,擦了把汗。
王大爺摸了摸樣機的履帶,眼裡直放光:“這鐵疙瘩看著就結實!上次你說改了履帶,能爬咱這坡地?”
“您試試就知道。”葉辰發動機器,轟鳴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他操控著樣機往坡地爬,履帶緊緊咬著地麵,穩穩當當,沒像上次那樣打滑。王大爺跟在旁邊,步子邁得比年輕人還快,嘴裡不停念叨:“好家夥!真不打滑了!這齒紋改得好,跟老黃牛的蹄子似的,抓地!”
播種機在坡地上來回穿梭,一粒粒種子均勻地紮進土裡,王大爺蹲在田埂上,數著行距,突然一拍大腿:“勻!比我那二小子播得勻多了!”
旁邊幾戶老鄉也圍過來看,七嘴八舌地問:“這機器多少錢?能播玉米不?”“比雇人便宜不?”
葉辰一一解答,心裡卻漸漸沉了下來——剛才演示時,他發現機器在最陡的那段坡,發動機有點吃力,冒了點黑煙。要是裝滿種子,怕是更費勁。
“小葉,晚上在俺家吃飯!讓你大娘殺隻雞!”王大爺拉著他往家走,不容推辭。
晚飯時,王大爺的兒子從鎮上回來,聽說葉辰是搞農機的,歎著氣說:“俺們村想包片荒山種果樹,就是路不好,肥料運不上去,摘了果子也運不下來。要是有能爬坡的小貨車就好了,可惜那玩意兒貴得嚇人。”
葉辰心裡一動,低頭扒著飯,沒說話。
回到廠裡,葉辰把李家莊的情況記在本子上,又在圖紙上畫了個草圖——在播種機履帶的基礎上,加個小型貨箱,發動機功率再提一檔,既能播種,又能運貨,不正好適合坡地老鄉用?
他拿著草圖去找王主任,對方剛聽完他的想法就搖了頭:“你這是瞎折騰!交流會在即,好好準備你的演示就行,彆節外生枝。再說,造新機器得投錢,廠裡最近資金緊。”
“我不用廠裡投錢。”葉辰指著角落裡的舊零件,“用這些廢料改,花不了幾個錢。”
王主任還是不同意:“你忘了上次張科長怎麼擠兌你?彆又讓人抓了把柄。”
葉辰沒再爭辯,晚上加了班,把舊履帶拆下來,換上更寬的型號,又從報廢的貨車上拆了個小貨箱,一點點焊在播種機後麵。火星子在夜裡濺開,像一串又一串的星星。
小鄭打著哈欠進來:“師傅,都淩晨了,還弄啊?”
“你看這個。”葉辰指著剛焊好的貨箱,“這樣既能運種子,又能拉肥料,老鄉們肯定用得上。”他眼裡閃著光,比頭頂的燈泡還亮。
小鄭看著他布滿焊疤的手,突然說:“師傅,你是不是想把這個也加到交流會的演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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