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的白大褂在門框上晃了晃,布料與金屬門框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肖鋒跟著跨進護士站後麵的辦公室,後頸還殘留著穿堂風的涼意,像是有人悄悄在他皮膚上嗬了口冷氣。
消毒水混著打印機油墨的氣味鑽進鼻腔,刺得他鼻腔發緊。
靠牆的鐵皮櫃上堆著一摞病曆,最上麵那份封皮泛著毛邊,像是被反複翻看過,紙張邊角微微卷起,還沾著一點乾涸的墨漬。
“坐。”王大夫扯過把塑料椅,椅子腿在地麵劃出“吱呀”一聲,他推過來,轉身從抽屜裡抽出個牛皮紙袋。
他的手指在袋口摩挲兩下,發出紙張特有的沙啞聲,才抽出裡麵的費用清單。
紙張邊角被壓出細密的折痕,顯然是剛從打印機裡搶出來的,還有點溫熱。
肖鋒的喉結動了動。
母親的手術費他前天剛去繳費處問過,十六萬的缺口像塊磨盤壓得他整夜睡不著——可此刻清單上的“個人自付”欄裡,赫然寫著“2380.5元”。
數字清晰得幾乎刺眼,像一滴墨水落在白紙上,迅速暈染開來。
“市衛健委臨時撥了筆基層醫療救助資金。”王大夫壓低聲音,白大褂袖口蹭過清單邊緣,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覆蓋了大部分費用。”
肖鋒的指尖抵在清單上,紙張薄得幾乎能透出手背的血管,指尖微微發顫。
他想起今早趙國棟在鎮政府走廊裡陰陽怪氣的“年輕人彆太急著表現”,想起昨天去縣醫院借急救車時被推來推去的冷臉,此刻喉嚨裡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堵著。
“這是……”他聲音發澀,尾音被截斷在喉間。
王大夫探身關緊辦公室的門,金屬門閂扣上的“哢嗒”聲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走,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像一串急促的鼓點。
“林主任親自打的招呼。”他指節敲了敲清單上的紅色批注,聲音低沉而堅定,“今天下午三點,他的電話打到醫務科,說你那份《青雲鎮急救車調度現狀分析》是他近年看過最接地氣的基層醫療報告。”
肖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上周三他在鎮衛生所蹲了整宿,把近三年的急救記錄翻出毛邊,鉛筆在筆記本上劃斷三根,才攢出那兩萬字報告——原來不是石沉大海,是有人在暗處接著。
“王哥。”他抬頭時眼眶發燙,王大夫鏡片後的目光溫溫的,像母親煮的紅糖薑茶,冒著熱氣,“能幫我問問林主任……”
“不用問。”王大夫把清單推到他麵前,指尖點了點“基層醫療改革座談會”幾個字,紙張滑動時發出輕微的“唰”聲,“他讓我帶句話:會開在規則裡,路走在泥土上。”
窗外突然傳來救護車鳴笛,尖銳的聲響刺破夜色,像一把刀劃開寂靜的空氣。
肖鋒望著清單上的公章,市衛健委的紅戳在日光燈下泛著暖光,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同一時刻,青雲鎮政府三樓最裡間的辦公室亮著燈。
趙國棟的茶杯“哐當”砸在桌上,褐色茶漬濺在新換的真皮椅套上,他卻渾不在意,食指關節捏得發白:“你說撥了筆醫療救助金?”
電話那頭的縣衛健委乾事聲音發虛:“趙委員,這是市衛健委直接下的文……”
“市衛健委?”趙國棟拍得辦公桌嗡嗡響,去年他力推的“鄉鎮醫療示範站”項目被肖鋒挑出數據造假,後來又在扶貧戶醫療補貼上被頂了兩次,此刻胸腔裡的火越燒越旺,“我就不信他們沒看基層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