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鋒把手機塞進西裝內袋,能隔著布料摸到蘇綰照片的輪廓——那硬挺的邊角抵著胸口,像一枚藏在心口的勳章。
推開門時,市委常委們的目光刷地掃過來,王書記正翻著他的建議稿,金絲眼鏡滑到鼻尖:“小肖,你說‘群眾證言要建檔備查’,不怕被彆有用心的人利用?”
“怕。”肖鋒聲音沙啞,這是連續熬夜的代價,喉嚨像被砂紙裹住,“但更怕有人利用製度漏洞,把真話捂在檔案袋裡。”
他想起蘇綰父親當年被構陷時被篡改的證人筆錄,想起老陳說“當年要是有人敢這麼做”時泛紅的眼眶,喉結滾動著補充:
“能而示之不能,不是虛偽,是給想捂蓋子的人設陷阱,等他們以為能瞞天過海時,製度的網已經收緊了。”
會議室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秒針每走一格,都像敲在人心上。
王書記突然笑了,把建議稿往桌上一合:“我看這不是一個人的經驗,是一個時代的答卷。”
他轉頭對秘書長說,“加進今年乾部培訓教材,讓新來的年輕人看看,什麼叫在規則裡破局。”
散會時趙科追上來,會議記錄本在他手裡翻得嘩嘩響:“我特意補了句‘肖鋒同誌未提個人委屈,隻談製度建設’。”他壓低聲音,“老周說這會是您晉升的關鍵背書。”
肖鋒拍了拍他肩膀,沒說話,他更在意的是剛才王書記批示時,自己瞥見文件末尾“張某”兩個字被紅筆圈了圈,那是老周今早塞給他的張某項目資金流向圖。
傍晚回到辦公室,***的電話準時打進來,背景音是汽車引擎的轟鳴:“肖哥,您讓盯的張某公司會議,錄到東西了。”
他的聲音帶著興奮的啞,“那孫子說‘周梅就是個棋子,現在該棄了’,跟您猜的一樣,在甩鍋。”
肖鋒把錄音文件轉發給老周時,屏幕亮了又暗——蘇綰發來新照片,是間古色古香的書房,牆上掛著“清流自持”四個大字,墨跡蒼勁,筆鋒如刀,仿佛能聽見當年揮毫時毛筆劃破宣紙的嘶響。
“我爸說,真正的清流,不是不沾泥,是沾了泥還能走得直。”她的消息讓肖鋒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在鄉鎮調研會上,她踩著高跟鞋走進破落的村部,白裙子沾了泥點,卻依然挺直腰板說“數據造假毀的是百姓對政府的信任”。
那時雨剛停,屋簷滴水砸在水泥地上,濺起的泥星子落在她鞋麵,她看都沒看一眼。
此刻他盯著“清流自持”四個字,拇指在屏幕上按了又按,最後隻回了個“好”。
手機突然震動,尾號7371的號碼再次跳出:“你離真相越近,離安全越遠。”肖鋒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玻璃屏壓著蘇綰發來的照片,冰涼的觸感從掌心蔓延至心口。
窗外的夜色漫進來,他想起八年前周梅分手那晚,她塗著玫紅指甲油的手戳著他胸口:“就你這沒背景的窮酸樣,蘇家大門朝哪開都摸不著。”
那時他蹲在出租屋地上撿被撕碎的簡曆,碎紙片裡飄出張北大錄取通知書,邊角已經發黃,指尖觸到那泛脆的紙頁,像碰到了自己被踩碎的尊嚴。
“原來他們不是想毀我,是怕我打開那扇門。”他低聲說,伸手合上桌上的筆記本,扉頁上“陽謀不止破局,更要布勢”的字跡被新添的“善戰者致人,善治者立法”襯得更濃,墨跡未乾,指尖蹭過,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痕。
遠處山巒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像極了他走過的每一步——從鄉鎮科員到正處公示,從被羞辱的“書呆子”到讓對手睡不著覺的“布局者”。
電話鈴聲突然炸響,是省委組織部的號碼。
肖鋒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時,月光剛好漫過他膝蓋上的舊傷——那是三年前在暴雨裡追著村民簽拆遷協議時摔的,此刻繃帶上的血漬已經凝結,像朵褪色的花。
“肖鋒同誌。”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慣常的嚴肅,“省委組織部關於你職級晉升的正式通知,明天上午九點到辦公室領取。”
窗外的風掀起窗簾,吹得桌上的文件沙沙作響,其中一頁飄落在地,“張某”兩個字正對著他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