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司遙像個提線木偶般地往前挪,腳尖踢到地上的屍體也渾然不覺。
直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她才遲鈍地抬起頭。
僧人就站在不遠處,月白僧袍在一片猩紅裡顯得格外刺目。
“孽障。”
隻有兩個字,沒有怒意,甚至聽不出半分情緒。
他身後跟著數十個同輩僧人,皆手持念珠,神色肅穆。
見她看來,竟齊齊低眉,念起經來。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誦經聲從四麵八方湧來,幾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芸司遙蜷縮在地上,指甲在地上摳出深深的劃痕。
碎屑混著血珠嵌進指縫,她卻像感覺不到疼,隻死死抵著額頭,在誦經聲中徒勞地掙紮。
“啊啊——!”
玄溟就站在那片肅穆的僧眾前,月白僧袍隨風擺動。
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影,遮住了眸底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緒。
“執迷不悟,徒增殺業。”
玄溟看著被困在經文結界裡的她,看著她滿身血汙、狀若瘋魔的模樣。
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判定。
“當真……作孽。”
芸司遙猛地抬頭,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
“和尚——!”
佛光毫無預兆地在眼前炸開,刺目的金白瞬間吞噬了所有猩紅。
血腥味、焦糊氣在佛光中瞬間潰散,連耳邊的哭喊都被滌蕩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近乎灼痛的清明。
山風穿過竹林,帶起細碎的葉響。
遠處隱約傳來早課的誦經聲,清越平和。
“篤、篤、篤”
熟悉的木魚聲敲在心上,芸司遙渾身一震,徹底清醒了。
她還附身在畫中,在後山的竹林裡。
順著聲音望去,石台上,一名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盤膝而坐。
他衣襟整齊,不見半分褶皺,膝頭攤著一卷經書,指尖撚著念珠,每轉動一顆,指節便輕叩木魚一下。
“篤、篤、篤……”
敲打木魚的聲音正是從他那裡傳過來的,節奏平穩,靜氣凝神。
芸司遙自來到這個世界起就沒做過夢。
妖怪的夢帶有預知性,從不是虛無的妄念。
夢境中的她在殺人。
人類慘叫聲,哀嚎聲,清晰又真實。
指尖掐斷喉管的觸感仍在,尖銳指甲撕裂皮肉,血液噴湧,還有最後那瞬間。
人類瀕死時,身體驟然繃緊又癱軟……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剛才。
石台上的木魚聲還在繼續。
“篤、篤、篤”
敲得愈發平穩,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她胸腔裡翻湧的躁動。
襯得那股戾氣愈發猙獰。
“和尚。”
芸司遙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夢痕未散的沙啞。
玄溟轉過頭,看到畫卷中的美人。
芸司遙:“我睡了多久?”
玄溟低聲道:“十日。”
一場夢境是十天,一次沉睡是一個月。
“和尚……”她忽然開口,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把衣服脫了。”
玄溟轉經的指尖頓了頓,抬眼時,眉峰微蹙。
那是他極少露出的、近乎不解的神色。
“何意?”
芸司遙往前又逼了半步,視線死死釘在他僧袍掩蓋下的脊背,一字一頓,“脫衣服。”
她要親眼看看,他背後的傷,是否和夢境中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