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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地四周,環繞著來自西甌、駱越、南越等數十個大小部落的酋長和勇士代表。他們大多赤裸上身,露出布滿刺青的強壯身軀,或披著簡陋的獸皮、藤甲,手持五花八門的武器——巨大的青銅鉞、淬毒的吹箭、沉重的木棒、鋒利的骨矛…人人臉上都塗抹著油彩,眼中燃燒著對秦軍的仇恨和對譯籲宋的敬畏或恐懼)。粗重的喘息聲、武器與甲胄的輕微碰撞聲、以及壓抑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躁動而危險的氣氛。
“秦狗!貪婪的豺狼!”譯籲宋的聲音嘶啞而極具穿透力,他用百越語高聲宣講,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眾人的心頭,“他們毀我祖地!屠我族人!要將我們變成他們的奴隸!要將我們的山林、河流、甚至祖先的魂魄都奪走!”他猛地站起身,指向那幽綠的篝火,“山魈大神在上!我譯籲宋對神起誓!寧將山林點燃,化為灰燼!寧將河水染紅,流儘最後一滴血!也絕不向秦狗屈膝!我西甌男兒,唯有戰死!絕無降奴!”他猛地抽出腰間一柄鑲嵌著綠鬆石的沉重青銅鉞,高高舉起!
“戰!戰!戰!”
“殺光秦狗!”
“追隨大王!血戰到底!”
狂熱的吼叫聲如同山崩海嘯般爆發!各部落酋長和勇士們群情激憤,揮舞著武器,捶打著胸膛,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整個盆地如同一個巨大的、即將沸騰的熔爐!桀駿站在譯籲宋身側,緊握著他的鋸齒短劍,眼中燃燒著狂熱的戰意,如同最忠誠的猛犬。
就在這狂熱的頂點,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刻骨的悲憤:
“大王!血戰?拿什麼血戰?!”隻見駱越部一位須發皆白、臉上刺滿蛇形圖騰的老酋長,拄著一根扭曲的藤杖,顫巍巍地站了出來。他渾濁的老眼掃過周圍狂熱的人群,最後悲憤地盯向譯籲宋,“秦狗有五十萬鐵甲!有無堅不摧的青銅勁弩!有連綿不絕的糧草補給!而我們呢?”他猛地用藤杖頓地,聲音嘶啞,“我們的勇士在瘴氣中死去!我們的糧食被秦狗焚毀!我們的鹽路被徹底斷絕!部族裡的孩子餓得皮包骨頭,女人在夜裡哭泣!血戰?大王!你是要讓我們所有的部族,都像飛蛾撲火一樣,死在這片山林裡,斷絕最後的血脈嗎?!”老酋長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間澆熄了一部分人的狂熱。人群中響起了壓抑的啜泣和痛苦的歎息。
“老蛇骨!你休要蠱惑人心!”桀駿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鋸齒短劍指向老酋長,眼中殺機畢露,“貪生怕死!背棄祖靈!你枉為駱越酋長!”
“桀駿!退下!”譯籲宋厲聲喝止了桀駿。他盯著老蛇骨酋長,眼神陰鷙,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老蛇骨,你怕了?秦狗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甘願做他們的走狗?”
“好處?”老蛇骨慘笑一聲,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我隻要我的族人活下去!大王!秦皇帝派來了新的使者!他們承諾,隻要放下武器,歸順大秦,便重開鹽路,賑濟糧米!保我部族領地,酋長之位世襲!更可入大秦為官,賜爵封地!這難道…不比帶著全族走向滅絕強嗎?!”他最後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不少酋長的心坎上。求生的本能,開始與狂熱的仇恨激烈交鋒。盆地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敵視的目光在支持譯籲宋和動搖的酋長之間掃視。
“妖言惑眾!”譯籲宋暴怒!他絕不允許聯盟在此時分裂!“背棄盟約,投靠秦狗者…死!”他猛地將手中的青銅巨鉞擲向老蛇骨!沉重的巨鉞帶著淒厲的風聲,旋轉著斬向老酋長的頭顱!這一擊,快如閃電,狠辣無情!他要殺一儆百!
千鈞一發之際!
“噗嗤!”
一道血箭衝天而起!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
然而倒下的,卻不是老蛇骨!一個高大的身影猛地從斜刺裡衝出,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老酋長麵前!沉重的青銅巨鉞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幾乎將他劈成兩半!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
是桀駿!
所有人都驚呆了!譯籲宋目眥欲裂!老蛇骨酋長看著擋在自己身前、被父親重創的兒子,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悲痛!
桀駿口中湧著鮮血,身體因劇痛而劇烈抽搐,但他依舊死死地站著,擋在老蛇骨身前。他艱難地抬起頭,染血的目光望向高台上那如同石化的父親譯籲宋,眼中充滿了複雜到極點的情緒——有對父親的忠誠,有對部族未來的絕望,有對無休止殺戮的厭倦…最終,都化為一絲近乎解脫的悲涼。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嘶聲道:
“父…王…停手吧…給…西甌…留…留點火種…”話音未落,他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重重砸在冰冷的、畫著盤蛇圖騰的地麵上,鮮血迅速在白色的石灰和猩紅的赭石粉上蔓延開來,將那詭異的圖騰染得更加刺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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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盆地,死一般的寂靜!唯有幽綠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桀駿身體最後無意識的抽搐聲。狂熱的戰意,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所有酋長和勇士都呆立在原地,看著那倒在血泊中的、西甌最勇猛的王子,看著譯籲宋那瞬間蒼老了十歲的、失魂落魄的臉龐。絕望和迷茫,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個人。
鹹陽,章台宮。初冬的第一場雪,細碎的雪花無聲地飄落在殿外的玉階上。殿內溫暖如春,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任囂風塵仆仆,單膝跪於禦階之下。他的臉上帶著南國烈日灼烤的痕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身後,兩名衛士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黑色犀牛皮的沉重木箱。
“陛下!臣任囂,奉旨南征,幸不辱命!”任囂的聲音沉穩有力,“西甌王譯籲宋,於部族內亂中,為其子桀駿所阻,重傷垂死。其部眾見大勢已去,其心已散。臣與屠睢將軍乘勢進擊,破其王庭!譯籲宋拒不受俘,自焚於祖靈祭壇!駱越、南越諸部,懾於王師之威,又感陛下懷柔之德,酋長‘老蛇骨’等二十七部大酋,率眾歸降!百越之地,大局已定!臣特呈上…百越諸部歸順盟約,及…西甌王譯籲宋之祖傳犀神甲,以獻陛下!”
隨著任囂的話語,衛士打開了那個沉重的木箱。箱內,一件厚重無比、散發著濃烈硝製皮料氣息和隱隱血腥味的犀牛重甲,赫然呈現!甲胄由無數塊厚韌的成年犀牛皮縫綴而成,呈深沉的棕黑色,表麵布滿了天然的紋路和戰鬥留下的深刻劃痕。甲片邊緣鑲嵌著鋒利的青銅釘刺,在殿內燈火的映照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最引人注目的是胸甲正中央,鑲嵌著一塊磨製光滑、形似盾牌的巨型犀牛額骨,上麵用赤紅的礦物顏料描繪著一個猙獰的、似人似獸的圖騰——正是西甌人崇拜的“山魈”祖靈!整副甲胄,充滿了原始、野蠻、凶悍的力量感,如同被剝下的巨獸之皮,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古老部族不屈而悲壯的消亡。
嬴政緩緩站起身,走下玉階。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那象征勝利的犀甲之上,而是越過任囂,仿佛穿透了宮牆,投向了那遙遠的、浸透了鮮血與瘴氣的南疆山林。譯籲宋自焚的烈焰,桀駿悲涼的嘶吼,老蛇骨酋長絕望的抉擇…似乎都在他深邃的眼底一一掠過。
許久,他低沉的聲音才在寂靜的殿中響起,帶著一種掌控乾坤的漠然:
“犀神甲…葬入驪山地宮。置於…兵俑陣前。”
“諾!”任囂肅然應命。
“至於那盟約…”嬴政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近乎冷酷的弧度,“刻石!立於南海郡治!讓每一個百越遺民,世世代代…都看清上麵的字!”
“是!”任囂深深一揖。他知道,那盟約上所謂“永世歸順”的誓言,在帝王眼中,不過是又一塊需要被鐵與火反複淬煉、方能穩固的冰冷基石。
嬴政轉過身,重新走向禦座。玄色的背影在巨大的輿圖前顯得異常高大。輿圖上,那片曾經躁動不安的南疆,已被朱砂徹底塗抹覆蓋,再無一絲雜色。冰冷的石刻盟約與深埋地宮的犀甲,如同兩枚沉重的封印,將百越之地最後的野性與不屈,徹底鎮入了大秦帝國版圖的最深處。唯有征服者的意誌,如同殿外無聲飄落的初雪,覆蓋萬物,亙古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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