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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陳郡魚腹中的丹書帛(2 / 2)

章台宮偏殿,巨大的青銅仙鶴燈吞吐著柔和明亮的火焰,將殿內照得亮如白晝。南海郡新進貢的象牙簟席鋪陳在光潔如鏡的黑色地磚上,散發著溫潤的光澤。金絲楠木的幾案上,擺放著來自嶺南的奇珍異果,水晶盤裡冰鎮著西域的葡萄美酒,空氣中彌漫著龍涎香昂貴而甜膩的氣息。這裡溫暖、乾燥、奢華得令人窒息,與大澤鄉的冰冷泥濘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

一身玄色深衣、頭戴高山冠的丞相李斯,跪坐在席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捧著一卷沉重的竹簡奏章,聲音平穩而清晰地念著:“……南陽郡守騰奏報:馳道修築至伏牛山段,遇山崩阻路,役夫死傷三百餘,需增調刑徒五千,金三百鎰,期一月……”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在空曠的大殿裡回蕩。

二世皇帝胡亥歪靠在鋪著厚厚白虎皮的禦座上,年輕的臉上帶著明顯的倦怠和不耐煩。他半眯著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一枚溫潤無瑕的白玉環,對李斯奏報的“役夫死傷”、“增調刑徒”似乎毫無觸動。殿角侍立的宦官宮女垂手肅立,如同泥塑木雕,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李斯念完,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胡亥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擠出一點淚水,懶洋洋地問:“就這些了?朕乏了。”他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隻蒼蠅。

“陛下,”李斯放下竹簡,微微蹙眉,補充道,“另據禦史密報,碣石宮方士盧生、侯生等人,耗費巨萬,所求仙藥渺然,近日更口出怨誹之言,言陛下……剛愎暴戾,貪於權勢……”

胡亥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蒙上了一層寒霜,眼中射出陰鷙的光:“誹謗朕?好大的狗膽!給朕查!徹查!凡有牽連者,一個不留!”他猛地坐直身體,聲音尖利。白玉環在他手中被攥得死緊。

“臣遵旨。”李斯垂首應道,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深知皇帝對“長生”的執念和對任何非議的敏感,更清楚趙高借此排除異己的手段會有多酷烈。這“徹查”二字,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幾聲刻意壓低的、諂媚的笑語。緊接著,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一身赭紅色深衣、麵白無須的中車府令趙高,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恭敬與戲謔的笑容,牽著一頭雄壯的、長著美麗犄角的鹿,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那頭鹿顯然受過馴養,並不驚慌,隻是好奇地轉動著濕漉漉的大眼睛,打量著金碧輝煌的宮殿,蹄子在光滑如鏡的黑磚上發出“噠噠”的輕響。

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李斯愕然抬頭,胡亥也疑惑地皺起了眉。宦官宮女們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出,頭垂得更低。

趙高牽著鹿,一直走到禦座階下,才停住腳步。他躬身行禮,聲音尖細而清晰,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不安的輕鬆:“啟稟陛下,臣偶得一匹絕世良駒,特來獻與陛下賞玩。此馬神駿非凡,世間罕有,陛下請看!”他笑眯眯地拍了拍鹿的脖頸。

胡亥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指著那頭鹿:“趙卿,你眼花了吧?這分明是一頭鹿啊!哪裡是什麼良駒?”

趙高的笑容絲毫未變,反而更加恭敬,轉向階下侍立的群臣和殿角的宦官宮女,聲音陡然提高,清晰地回蕩在大殿的每一個角落:“陛下說笑了。這明明就是一匹千裡馬!諸位大人,你們說,這是鹿,還是馬啊?”

死寂。

比剛才更加沉重的死寂降臨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頭無辜的鹿身上,又飛快地掃過趙高那張笑裡藏刀的臉,最後驚恐地瞥向禦座上麵色陰晴不定的胡亥。冷汗,無聲地從許多大臣的額角、鬢邊滲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昂貴的衣襟上。

李斯跪坐在席上,身體繃得筆直,雙手在寬大的袍袖下緊緊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死死盯著那頭鹿,又看向趙高,最後目光與禦座上的胡亥短暫交彙。胡亥的眼神裡充滿了疑惑、一絲被冒犯的惱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趙高慣出來的、不知所措的依賴。李斯的心沉了下去,像墜入了冰窟。他太明白了,這不是玩笑,這是一場赤裸裸的、測試人心和權力的恐怖遊戲!趙高在用這頭鹿,丈量著這鹹陽宮、這大秦帝國,究竟是誰說了算!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宗正,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趙高那看似溫和、實則冰冷如毒蛇的目光立刻掃了過去。老宗正渾身一顫,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頹然低下了頭。

“是馬!好馬!中車府令大人說得對,是千裡馬!”一個尖細諂媚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死寂。是胡亥身邊一個頗得寵信的小黃門,他臉上堆滿了誇張的、近乎扭曲的笑容,指著鹿大聲附和。

“對對對!神駿非凡,確係寶馬!”另一個大臣如夢初醒,連忙跟著附和,聲音乾澀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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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聖明,趙大人慧眼,此乃天馬!”更多的人加入了這場指鹿為馬的鬨劇,聲音此起彼伏,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和諂媚。偌大的章台宮偏殿,一時間竟充滿了對這頭鹿的“神駿”之處的阿諛奉承之聲,荒誕到了極點。

胡亥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聽著群臣顛倒黑白的奉承,臉上的疑惑漸漸被一種茫然和隱隱的興奮所取代。他似乎覺得這很有趣?他再次看向那頭鹿,又看向趙高。趙高臉上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在明亮的燈火下,顯得格外刺眼。

李斯依舊沉默地跪坐著,如同一尊石像。他沒有看鹿,也沒有看那些爭先恐後指鹿為馬的同僚。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麵前光滑如鏡的黑磚地麵上。那上麵清晰地倒映著殿頂華麗的藻井、跳躍的燈火,也倒映著那些扭曲變形的、爭先恐後指鹿為馬的麵孔。一種巨大的、冰冷的荒謬感和更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在這指鹿為馬的哄笑聲中,已經徹底崩塌了。那維係著帝國最後一點法度和理性的弦,被趙高用這頭鹿,輕而易舉地斬斷了。他袖中的拳頭,握得更緊,指甲幾乎要刺破皮膚。

就在鹹陽宮上演著指鹿為馬的荒誕劇時,遠在陳郡通往大澤鄉的泥濘小道上,一個孤獨的身影正在暴雨中艱難跋涉。

季鹹,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儒生,曾經在鹹陽學宮也有過一席之地。如今,他身上的深衣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泥漿,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嶙峋的軀體上,形同乞丐。花白的頭發被雨水粘在布滿皺紋的額頭上,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蠟黃,深陷的眼窩裡,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他背上,用油布層層包裹、緊緊縛住的,是比他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幾卷從焚書烈焰和追捕羅網中拚死搶救出來的《尚書》殘簡。

暴雨無情地抽打著他。每一步踏下去,都深陷在粘稠冰冷的泥濘裡,需要用儘全身力氣才能拔出來。狂風卷著雨點砸在臉上,生疼。他佝僂著腰,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全身的骨骼,仿佛隨時會散架。冰冷的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內,帶走僅存的熱量,凍得他牙齒咯咯打顫。饑餓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胃腹,眼前陣陣發黑。

三天前,在陳郡一處廢棄的裡社破屋中避雨時,他遇到了同樣被大雨所困、一臉焦灼的吳廣。短暫的交談中,吳廣那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對“天命”的試探性渴求,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季鹹混沌的腦海。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滋生、纏繞。他想起了學宮被焚時衝天而起的黑煙,想起了同窗好友被坑殺前那悲憤絕望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如同喪家之犬般的逃亡生涯……複仇的火焰和一種扭曲的、對“天命”的利用欲望,壓倒了一切。

“你們需要神啟……”季鹹當時的聲音嘶啞而詭異,眼神亮得嚇人,“真正的天命所歸,需要神跡的昭示!一場大雨…困住的人心…一條魚…腹中的天書!”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這個計劃。吳廣那魁梧的身軀明顯震動了一下,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死死盯住季鹹。

沒有猶豫,沒有多問。在死亡的絕境麵前,任何一根稻草都是希望,無論它來自何方。吳廣立刻弄來了他需要的物品——一小塊珍貴的素帛不知從哪個富戶倉惶逃離時遺落的包裹布),還有一小包他貼身藏著的、原本用於抄錄重要軍令的丹砂。季鹹顫抖著手指,用一根削尖的細小木棍,蘸著雨水化開的、鮮紅如血的丹砂,在素帛上一筆一劃,如同刻下詛咒般,寫下了那三個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大字。

將帛書卷好,用堅韌的蒲草莖捆緊。看著吳廣將那卷寄托著他全部複仇希望和瘋狂執念的丹書,藏入一條特意尋來的、碩大的鯉魚腹中,然後消失在茫茫雨幕裡。季鹹知道,一個巨大的、足以顛覆一切的漩渦,被自己親手推入了曆史的洪流。

此刻,他獨自跋涉在泥濘中,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背上的竹簡沉重如山,壓得他喘不過氣。劇烈的咳嗽再次襲來,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扶住路邊一棵被風雨摧殘得東倒西歪的老槐樹,佝僂著身體,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冰冷的雨水順著樹皮粗糙的紋理流下,混合著他額頭滾燙的虛汗。他抬起頭,透過迷蒙的雨幕,望向大澤鄉的方向。那裡,隻有一片無邊的黑暗和震耳欲聾的雨聲。

一絲混雜著期待、恐懼和巨大疲憊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他親手點燃了那堆火,卻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那燎原的烈焰,也不知道那火焰最終會焚毀什麼,又會照亮什麼。他隻知道,鹹陽那把焚書的火,終將以另一種更酷烈的方式,燒回那座用暴政和謊言堆砌的宮殿。

雨,還在下。衝刷著大澤鄉的泥濘,也衝刷著鹹陽宮光潔如鏡的黑磚地麵。衝刷著九百戍卒臉上狂熱的淚水,也衝刷著章台宮裡那些指鹿為馬者額角的冷汗。衝刷著一條巨鯉腹中殘留的血跡,也衝刷著一個老儒生身後泥濘小道上孤獨的足跡。冰冷的雨水,仿佛要洗淨這汙濁的天地,又仿佛隻是為即將到來的滔天烈焰,添上最後一把薪柴。

帝國的根基,在這南北兩地的死寂與喧囂、絕望與狂信、荒誕與掙紮之中,發出了沉悶而清晰的、行將斷裂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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