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徒隊伍的最前方,站著數十名身著皮甲、手持青銅長劍和皮鞭的督戰隊士兵。他們眼神凶狠,如同看守羊群的惡狼,警惕地掃視著這群沉默的“人形工具”。皮鞭的梢頭在寒風中輕輕晃動,仿佛隨時會發出撕裂空氣的爆響。
章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這五千張麻木絕望的臉孔。他看到了斷指,看到了被烙鐵燙傷的疤痕,看到了因長期饑餓而凹陷的腹部,看到了被沉重勞役壓垮的佝僂脊背……這就是他手中最後的、也是最危險的一張牌。一群被鐵鏈和絕望淬煉過的行屍走肉。他們不懂什麼“張楚”,不懂什麼“王侯將相”,他們甚至可能連自己是誰都快忘記了。他們唯一的本能,是生存,或者……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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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個冷酷的弧度。他猛地轉身,麵朝城下那五千雙空洞麻木的眼睛。他沒有慷慨激昂的陳詞,沒有虛假的許諾。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兩塊生鐵在摩擦,卻帶著一種穿透寒風、直刺靈魂的冰冷力量,清晰地回蕩在甕城死寂的上空:
“抬起頭!看著東方!”
他的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督戰隊的皮鞭在空中虛抽了一下,發出“啪”的脆響。
五千刑徒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麻木地、緩慢地抬起了頭,空洞的眼神望向城頭,望向章邯所指的東方。
“看見那片赤潮了嗎?”章邯的聲音如同寒冰,“他們是賊!是闖進你們家園、要殺光你們、搶走你們最後一口吃食的強盜!”
他頓了頓,讓這冰冷的字眼在寒風中凝結:
“關破,他們進來。你們,第一個死。你們的妻兒老小如果還有的話),會被像豬狗一樣宰殺。你們的骨頭,會被他們踩在腳下,鋪成通往鹹陽的道路!”
章邯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鑿進刑徒們早已麻木的心靈深處。妻兒?家園?這些對他們而言早已是遙不可及的幻夢,但“死”字,以及那“像豬狗一樣宰殺”、“骨頭鋪路”的殘酷畫麵,卻像毒蛇的獠牙,瞬間刺破了麻木的外殼!一絲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對毀滅的恐懼,如同微弱的電流,在五千雙空洞的眼眸深處,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不想死?”章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殘酷的誘惑和最後通牒,“拿起兵器!”
他猛地一揮手!
“嘩啦啦——!”
早已準備好的、堆積在甕城角落的兵器被督戰隊的士兵粗暴地踢倒、扔進刑徒群中!那是鏽跡斑斑的青銅短劍、缺口累累的斧頭、沉重的木棒、甚至是削尖的竹矛……一堆破爛!一堆垃圾!與戲水東岸那十萬大軍的簡陋裝備相比,更加不堪入目!
“殺賊!斬一首,脫鐐銬!除罪籍!賞田宅!”
章邯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喪鐘,敲打在每一個刑徒的心上:
“畏縮後退者——”
他猛地抽出腰間那柄寒光四射的青銅長劍,劍鋒在慘淡的日光下劃過一道刺目的厲芒,直指城下,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滅絕一切的冷酷:
“立斬!曝屍關前!魂魄永錮!”
“吼——!!!”督戰隊士兵齊聲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手中的青銅劍和皮鞭高高舉起,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著甕城。
刑徒們低頭看著腳下那些冰冷、破敗的“兵器”,又抬頭看看城頭章邯那如同死神般冷酷的身影,再看看周圍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揮下屠刀的督戰隊。求生的本能,對死亡的恐懼,對那渺茫到近乎虛無的“脫鐐銬”、“除罪籍”、“賞田宅”的渴望,以及長久以來被奴役、被踐踏所積壓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怨毒和毀滅欲……種種極端矛盾的情緒在他們麻木的軀殼內激烈地衝撞、撕扯、沸騰!
“啊——!!!”
終於,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帶著巨大刀疤的刑徒,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如同困獸瀕死般的嘶吼!他猛地彎腰,用帶著沉重鐐銬的手,抓起地上一柄鏽跡斑斑、卻異常沉重的青銅戰斧!冰冷的觸感仿佛激活了他體內某種原始的凶性!他赤紅著雙眼,如同掙脫了最後枷鎖的瘋牛,朝著東方,朝著那即將湧來的赤色狂潮,發出無聲的咆哮!
如同點燃了第一顆火星!
“殺!殺!殺!”
“不想死!殺出去!”
“脫了這身狗皮!”
……
壓抑了太久太久的絕望和怨毒,如同積蓄了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五千刑徒,這五千具被鐵鏈和苦難淬煉過的行屍走肉,在這一刻,被章邯用最冰冷的死亡威脅和最渺茫的生存誘惑,徹底點燃!他們瘋狂地撲向地上的兵器,不顧一切地抓起那些破銅爛鐵,沉重的鐐銬在混亂中互相碰撞、拉扯,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和痛苦的悶哼!他們嘶吼著,咆哮著,眼中燃燒的不再是麻木,而是最純粹的、為了活下去而不惜毀滅一切的瘋狂!一股混雜著鐵鏽、汗臭和濃烈殺意的、令人作嘔的狂暴氣息,瞬間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在甕城之中彌漫開來!
章邯站在高高的城頭,俯視著下方這五千名瞬間化身為狂獸的刑徒。他們的咆哮彙成一股低沉而充滿毀滅力量的聲浪,衝擊著古老的城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一絲極其隱晦的、如同冰原下暗流般的波動一閃而逝。他緩緩轉過身,不再看城下,目光重新投向東方。
地平線上,周文的十萬大軍,那望不到邊際的赤色狂潮,已經湧過了戲水,如同泛濫的洪水,正漫過枯黃的草甸,踏著泥濘,帶著震天的喧囂和貪婪的火焰,朝著函穀關這座沉默的黑色巨獸,洶湧澎湃地壓了過來!那巨大的聲浪,如同海嘯般拍打著關隘的城牆。
章邯的手,再次按在了冰冷的箭垛上,指尖深深陷入昨夜凝結的血痂之中。他深吸了一口混合著血腥、鐵鏽和關外大軍帶來的塵土氣息的冰冷空氣。身後的喧囂刑徒的)與關外的喧囂敵軍的)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函穀關,這座見證了無數興衰榮辱的千古雄關,在初冬凜冽的寒風中,第一次升起了告急的狼煙。粗大的黑色煙柱,筆直地刺向鉛灰色的蒼穹,如同帝國垂死時伸向天空的、絕望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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