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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鎖橫江·龍旗裂帛·新元肇始(1 / 2)

馬六甲海峽的晨霧,粘稠得仿佛硝煙凝固的汁液,沉沉地纏繞在第三艦隊鐵灰色的鐵甲巨艦之間。艦艏犁開的浪花,白得刺眼。鎮海號艦橋之上,韓定濤那隻獨眼緊貼在冰冷的望遠鏡鏡筒上,目光如鐵錨般死死鎖住遠方。米字旗與鬱金香旗,正從被炮火撕扯得破敗不堪的桅杆頂端,狼狽而恥辱地滑落。那隻冰冷的鐵鉤假手,狠狠砸在黃銅羅盤座上,發出一聲沉悶、壓抑卻又飽含千鈞之力的金屬撞擊,仿佛要將一個時代碾碎。海麵上,約翰國那艘號稱“海上堡壘”的“皇家橡樹號”,龐大臃腫的木質船身正以一種無可挽回的頹勢傾斜,滿帆垂落,宛如瀕死的巨鳥在泥沼中最後一次撲打濕透的翅膀;近旁,鬱金香國“巴達維亞號”的側舷被撕開了三道巨大的裂口,海水如同貪婪的巨口,正汩汩地、無情地吞噬著這艘曾代表西方海上霸權的象征。破裂的木材在**,絕望的水手在掙紮。

鐵甲艦冷硬的陰影,像一條條橫亙的巨塹,籠罩在海峽水波之上。十餘艘運輸船甲板上,數百名約翰國、鬱金香國水兵呆若木雞,雙手無力垂落,曾經代表殖民榮光的斑斕旗幟,如死去的落葉萎頓在他們腳下泥水中。韓定濤放下沉重的望遠鏡,獨眼眯成一道森冷的縫,宛如鋼刀開刃前最後的淬火。他看到遠處的白旗在空中虛弱地搖晃了三下,每一次晃動,都像一把鈍重的鏽刀,狠狠地在他這位在海上廝殺半生的老水師心頭剮過一道——三十年前,這片藍緞子般的海麵,昂然高懸的正是這些米字、三色;三十年後,滄海桑田,鐵甲橫空,它們竟在同一天,從這片滋養過它們無數劫掠的海域,轟然墜入深淵。他喉間滾過一聲低沉的輕嗤,對著身後肅立的參謀道:“看清那桅杆斷折處纏裹的海草了嗎?風帆時代的裹屍布,也不過如此。”

“傳我將令!”韓定濤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鏽跡斑斑的船錨被粗糲的鐵鏈粗暴拖動,碾軋著空氣,“留‘吉野號’等三艦,晝夜巡弋警戒!餘艦即刻列‘雁行陣’!”他一頓,鐵鉤指向如同咽喉般的海峽儘頭,每一個字都釘在海圖之上,“鎖死它!自今日起,馬六甲即為我炎華鐵鎖!片帆不得過!米字旗船,一粒米不行!鬱金香船,一滴水不通!獅城刀鋒血跡未冷,豈容約翰新血染紅!”信號旗在桅杆頂端驟然甩開,獵獵翻飛,仿佛替他嘶吼出那後半句被鐵與火烙下的判決:“風帆的時代,結束了,被鐵甲艦碾進海底的淤泥!”

確鑿無疑。聯合艦隊傾巢而出的三十三艘木殼巨獸,在兩個時辰之內,被區區十五艘噴吐著黑煙的鐵甲艦,輕易撕成了燃燒的碎片。約翰國的驕傲“威靈頓公爵號”,被“吉野號”一門旋轉後膛主炮射出的***,精準貫入水線之下。轟然巨響中,它龐大的腹部被炸開一個直徑八尺有餘的巨洞,像一頭被漁獵標槍瞬間剖腹的巨鯨,慘嚎著,抽搐著,帶著滿腹的蒸汽、火焰和絕望的水兵,緩緩沉入馬六甲那墨綠色的、埋葬過無數征服者與背叛者的深邃淤泥。鬱金香國的“威廉·奧蘭治號”試圖利用殘餘風勢搶占上風,無疑是垂死掙紮。然而它的艦長永遠也想不到,那笨重的木殼船艏迎來的,是“定遠號”冰冷、厚重、帶著千鈞之力的鐵質撞角!刺耳的鋼鐵撕裂木質框架的巨響壓過了所有炮聲,“奧蘭治號”的主龍骨如同朽木般崩斷,巨大的艦體被硬生生攔腰撞折!殘骸帶著那象征王室的巨大桅杆倒伏在海麵,漂浮的帆布如浸透了血汙的裹屍布,扭曲、破敗——那更像是一株被生生掰斷根莖、踩入泥汙的巨大鬱金香,徒勞地抽搐著最後的豔麗。

當第三艦隊的信號兵揮舞旗語,將勝利與封鎖的命令傳遍這支海上新軍時,韓定濤的獨眼掃過艦長艙壁上掛著的日曆。鹹豐元年,十二月廿五。這個標注了“約翰國聖誕日”的格子裡,此刻卻成了風帆時代那支橫行世界的無敵艦隊共同的忌日。冰冷的錨鏈在獅城外深水區被嘩啦啦投入墨藍的海水,一艘艘鐵甲艦沉穩地占據咽喉要道,粗重的鐵鏈在海底排布成一道沉默而猙獰的鋼鐵長城。主桅上,炎華的龍紋藍底旗被強勁的海風拚命向後撕扯,發出烈烈震響,宛如憤怒的龍吟。旗角的硝煙痕跡,藍花楹刺繡上點點暗褐色的血汙,都像是戰死者不屈的印痕——那是約翰國與鬱金香國聯合艦隊殘存的、隨風而逝的最後一口血腥歎息。

海峽西側布滿暗礁的淺水區,幾片棕櫚葉在薄霧中可疑地搖晃。偽裝終究是徒勞。“吉野七號”艦艏的雙管速射炮猛然發出急促、清脆的“嗵嗵”聲!炮彈尖銳的呼嘯撕裂空氣,在那些可憐的三桅船咫尺之遙炸起衝天巨柱,白浪沸騰。偽裝迅速剝落,露出了刺眼的米字旗。一個披頭散發的船長驚恐地在劇烈顛簸的甲板上揮舞白手帕,雙腿癱軟跪倒。韓定濤在艦橋上目睹這一幕,嘴角扯開一個冰冷如鐵的弧度,鐵鉤假手直指遠處檳榔嶼的輪廓:“拖去錨地!讓他們好好盯著我炎華鐵甲艦的錨鏈!眼睛睜開看清楚——什麼叫滄海桑田,什麼叫‘天變’!”

倫敦,唐寧街十號。深重的橡木門內,斯坦利首相瘦長的手指幾乎要將那份印著“馬六甲海峽遭炎華艦隊完全封鎖”的電報紙捏碎。終於,這份承載著大英帝國無儘恥辱的戰報,被他猛地揉成一團,狠狠擲向壁爐中咆哮的火焰。紅亮的火星瞬間迸濺開來,落在厚實的、繪著繁複波斯紋樣的羊毛地毯上,劈啪作響,刺目地燃燒著,恰如遠方海峽裡他那支帝國艦隊尚未沉儘的船帆在火焰中垂死的掙紮。“那些該死的鐵殼子……”他嘶啞的聲音在煙霧繚繞的書房中回蕩,渾濁的眼神死死釘在對麵牆上那張已蒙上陰影的世界地圖上。代表澳洲大陸的巨大版圖,已被刺目的朱砂紅圈死死框住,如同一個致命的傷疤。“竟真的…鎖死了帝國的血脈。”海軍大臣索美塞特公爵僵硬地站在一旁,指尖正無意識地撫摸著手中那份“拿破侖號”鐵甲艦的初步設計藍圖。當他的目光落在標注著“90門新型線膛炮”的字樣時,指尖不由自主地劇烈抽搐起來。“高盧雄雞的爪子已經伸過來了,首相閣下,”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大廈將傾的惶然,“我們的‘勇士級’……圖紙必須立刻敲定,建造……刻不容緩!”

巴黎,榮軍院金碧輝煌的穹頂之下。拿破侖三世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迷戀,緩緩滑過巨大船台上那具“拿破侖號”鐵甲艦模型的冰冷舷側。這頭鋼鐵巨獸的等比模型長達77米,寬17米,排水量5630噸的船身模型在光線下泛著冰冷的青色。尚未安裝的90門火炮模型在長長的側舷炮廊裡排開,黑洞洞的炮口如饑餓的獠牙。“蒸汽心臟與風帆之翼並存,”皇帝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野心和刻意的傲慢,回蕩在每一個聆聽者緊繃的神經上,“要讓倫敦那群島上之民睜大眼睛看看,高盧的鋼鐵是怎樣劈開任何海峽的!九十門後膛線膛炮的試射,必須在本月完成!告訴勒阿弗爾船廠的所有先生們——”他猛然提高了聲調,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狂傲,“當法蘭西的巨艦切開泰晤士河口的波浪時,約翰牛的艦隊,隻配咀嚼我們艦艉攪起的渾濁尾流!”模型基座上,一行古老的拉丁銘文在陰影中低語:“IraRegisutFluctusMaris”(王者之怒,如浪滔天)。此刻,這句話在舷窗外那艘正在瑟堡船塢裡發出震天轟鳴的鋼鐵巨獸映襯下,顯露出難以言喻的暴虐鋒芒。2100匹馬力的蒸汽輪機正在那裡瘋狂地咆哮、震顫,用它無匹的力量和冰冷的意誌,將整個風帆時代,無情地推入冰冷的墳墓深淵。

爪哇,三寶壟。勝利的訊息穿過硝煙彌漫的萬裡海疆傳到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時,王鐵錘正半蹲在一處市政廳殘破的牆角根。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木頭、紙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爛氣息。他用刺刀柄撬開一個被大火燒灼得焦黑變形的大木箱。“哢嚓”一聲,箱蓋掀起,嗆人的灰塵撲麵而來。箱內,整整齊齊碼著一摞深藍色硬皮精裝的賬簿。封麵中央,燙金的鬱金香國東印度公司徽章——纏繞王冠的雙獅紋章在灰燼下依然猙獰刺目。他隨手翻開最上麵一本,扉頁上一行用深紅色墨水書寫的西語標題,如凝固的血塊紮入眼中:“JavaKuliAllocationsRecord”(爪哇苦力配給記錄)。一行行冷漠如刀的記錄冰冷刺骨:“巴達維亞苦力營,編號A17至A1896,日配糙米八兩(合公製約300克),粗鹽三錢(約11克),……病患減半配給……”他麵無表情地往後翻動,一本被雨水泡得發脹、封皮卷起的冊子滑了出來。沉重的封麵上寫著更駭人的字樣:“PlanterFatalityRegister”(種植園勞工死亡記錄)。他粗糙的手指撚開濕粘的紙頁,目光停留在一八四八年十月晦暗的一行字跡上:“華人苦力三百名,編號C501至C800,因抗拒‘勞動規訓’(鞭刑)……投入鱷魚池以儆效尤……”旁邊是一行潦草的字母簽名。

一張泛著潮氣的殘破照片從箱底被他撚起。照片已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認出一個身形瘦小的土著孩童,細瘦的腳踝上赫然鎖著一條沉甸甸的鐵鏈,鏈條另一端纏繞在巨大甘蔗壓榨機的木架上。孩童驚恐圓睜的眼睛占據了照片大半,那純粹的、幾乎要溢出畫麵的恐懼,如同無形的鋼釘,狠狠楔入觀者的心底深處。

“嗤啦——”

刺刀尖輕易地劃開了那本死亡記錄的扉頁,紙張撕裂的聲音在廢墟中異常清晰,像是在剝開一道陳年舊疤,露出裡麵未曾乾涸的膿血。

“全抄下來。”王鐵錘的聲音乾澀,如同碎礫摩擦,雨水順著他臉上那隻舊傷的褐色皮眼罩邊緣無聲滑落,“派識字的人,寫大字報。貼遍島上每一個市集,每一處村口土牆!讓那些還在叢林裡觀望的部落頭人們都看看,他們敬畏供奉了百年的‘文明老爺’,手裡的賬簿,每一筆都沾著多少血!讓他們認認——什麼叫‘文明教化’的底賬!”

不遠處低矮竹樓的巨大陰影裡,幾位赤膊、皮膚黝黑的土著長老正默默望著斑駁牆壁上貼著的《同澤共生宣言》。宣紙粗糙的邊緣在風雨中微微顫抖,上麵漢字的墨跡和土著語言的圖畫符號並列。其中一個須發花白、臉上刻滿部族圖騰刺青的老者,突然用極其生澀、艱難但無比清晰的漢話低語:“我們族……祖先的骨頭……也被他們釘在高高的椰子樹上……曬成了鹽……”話音剛落,另一側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紅羽部落的大酋長卡魯,他那根象征部落血脈和祖先威嚴的巨大骨杖,攜帶著積蓄百年的悲憤,狠狠砸在潮濕的泥地上,泥點四濺!“先祖之靈已聽見!”他的吼聲如同沉悶的雷滾過林梢,“炎華人不拿虛言包裹刀鋒!!”隨著他的怒吼,數十支細長的梭鏢被紅羽部落的青年們扛出雨林的邊緣,每支梭鏢的中段都牢牢係著一根染成鮮紅色的翎羽。他們沉默地將這些象征狩獵與戰鬥的武器,整齊地碼放在炎華軍臨時哨卡前的空地上——第一批自願加入巡邏的土著盟軍,就在這片曾被血淚醃漬、被屍骨堆肥的腐土之上,悄然萌生。

泗水港,荷軍倉惶撤退後遺留的巨大貨棧裡,李定邊眼前的景象卻將他心中殘留的一絲對西夷“禮法秩序”的幻想徹底打碎。十二隻冰冷的鐵皮大箱,被士兵們撬開後碼放在陰冷的倉庫地麵。裡麵沒有金銀,沒有珠寶,更沒有尋常貨物。每一個箱格裡,都安靜地躺著一顆泛黃、空洞的頭骨!數十顆,數百顆!每一顆顱骨的額頂或顳部,都用尖銳的刻刀冷冷蝕刻著編號與部族的名稱——“巴厘族S17”、“爪哇族J84”、“達雅族D3”……旁邊散落的幾頁阿姆斯特丹大學簽署的檔案記載得清清楚楚:此乃“低劣未開化族群生理結構研究標本”,原計劃運抵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公開展示……李定邊的呼吸驟然急促,額角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湧的狂怒與惡心,厲聲下令:“把這些頭骨……在倉庫中央排成一個圓圈。”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冰針,指著牆角一麵尚未扯下的鬱金香國殖民徽章旗幟,“用那玩意兒包裹點東西,掛在圓圈中間最高、最顯眼的木樁頂上。”

第二天。當受邀前來的數十位爪哇各部落首領,戰戰兢兢走入這座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倉庫時,映入眼簾的景象瞬間擊潰了他們大半生的認知與信仰。他們祖先和親族的頭顱,被如此整齊地環繞成一個森然的死亡之環,中央那熟悉的殖民徽章被粗暴地頂在木樁尖端,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惡魔的印記。壓抑的嗚咽、憤怒的低吼在死寂中蔓延開。李定邊平靜而沉重的嗓音在空曠的倉庫裡響起,每一個字都錘打在這些飽經摧殘的心靈上:

“諸位頭領請看。這就是他們所謂‘秩序’!這就是他們奉為圭臬的‘文明’!用我們的皮製靴,用我們的骨建堂,最後連我們的頭顱也要拿去標號展覽!你們的祖先,你們的兄弟,就這樣被釘在他們學術殿堂的恥辱架上!如今,看清了嗎?這頂禮膜拜的‘教化’,裡麵包著的……是什麼肮臟的貨色!”

泗水野戰醫院。彌漫著刺鼻的石炭酸和草藥混合氣味的低矮帳篷裡,陳敬之蜷在臨時搭建的硬板床上,左臂被榴霰彈片削掉的一塊皮肉依然紅腫,包裹的繃帶滲著暗紅血水與草藥的褐色汁液混雜的汙跡。傷口灼痛難忍,他卻掙紮著要坐起身。遠處,一陣陣清脆綿密的鞭炮聲穿透潮濕的空氣傳來,帶著久違的年節氣息。

“陳會長!您這是作甚!使不得!”一位穿靛藍舊布衫、腰係圍裙的華人阿姐急忙搶上前扶住他胳膊,眼中是真誠的擔憂,“胡大統領千叮嚀萬囑咐,前線就指著您管營務糧秣,您這傷口要是再崩開了,我們可真沒臉去見大統領的!”

陳敬之勉強一笑,甩動那隻還能使力的右手,輕輕但不容置疑地推開阿姐的手:“莫攔我。大統領說了,咱們炎華人過年,再難再險,也得讓每條街巷的燈籠都亮堂堂地掛起來,驅驅這幾十年的晦氣!我這右手啊,捏不動刀,寫幾個字……還使得上勁。”

濡濕的紅紙在簡陋的案上鋪開,墨條在粗陶硯裡緩緩研動,墨汁帶著一股新年的微澀焦香。他一筆一劃,手腕微顫卻字字千鈞:

上聯:龍旗卷處風雷息!

下聯:赤子歸來草木春!

橫批:赤土為家!

墨跡淋漓,未待全乾,帳篷外絲絲冷雨飄入,洇開了“卷”、“歸”二字的筆畫,暈染出一片深沉的墨團。圍觀的人都未覺可惜,隻覺得那團濕潤的墨跡,如同洗刷舊日恥辱的淚水,又似新土澆灌後的希望。

“劈裡啪啦……”

當遠處傳來的鞭炮聲第三次炸響時,一陣喧鬨和嬉笑聲由遠及近。一隊裹著棕櫚葉蓑衣、赤著黝黑腳板的土著少年,合力抬著兩隻沉重的竹筐出現在破敗的街口。筐裡是新采摘的碩大榴蓮和飽滿的山竹,散發出濃鬱而略帶發酵感的果香。領頭那個臉蛋圓圓的少年用生硬但極努力的華語高喊,帶著一絲羞澀的興奮:“陳叔叔!阿爸說,漢人過年,我們也要送年禮!新摘的!”

陳敬之猛地抬眼,望向那個少年純真的笑臉和身後那些同樣洋溢歡喜的土著少年。雨絲落在他的眼角,與眼眶裡猝然湧上的滾燙混在一起,熱辣辣地滑過臉龐。他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時光隧道,清晰無比地看到——就在這同一條街口,荷蘭巡捕猙獰地揮舞著鑲銅刺的牛筋皮鞭,抽打在衣衫襤褸的華人攤販身上,鞭梢帶起飛濺的血珠。而那時,幾個懵懂的土著孩子,就躲在不遠處的椰樹下,指著華人哭泣的臉,學著巡捕的樣子拍手嬉笑。笑聲如此相似,卻在十年後的同一個地方,因著倒下的皮鞭,升起的龍旗,釀出了截然相反的滋味。

他喉頭哽咽,吸了口氣,用儘力氣,笑著對旁邊那位阿姐說:“收下!收下!按人頭,每位小兄弟回贈一包上好的閩紅!告訴他們,從今日此晌午起——泗水,再無唐人街、爪哇巷之分!這兒隻有一個家,叫作‘炎華’!”

野戰醫院的紗布繃帶依舊是比彈藥還緊張的物資。陳敬之肋下裹著滲血的繃帶,強忍著行動間傷口牽扯的劇痛,穿梭於彌漫**與藥味的病床間。但他的軍裝口袋,卻像一個充滿溫情的戲法口袋,總能變出幾塊甜糯的麥芽糖。他會悄然塞進某個因炮擊而嚇得全身篩糠的小難民汗津津的手心裡,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安撫的味道:“囡囡莫怕,吃糖……吃了糖,外麵的炮聲就嚇不住儂了。”華人巨商劉記米行那位文弱的少東家,恭敬地捧來最新的糧食進出賬冊請他畫押。陳敬之隻翻開了兩頁,目光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便用嘶啞但不容置疑的聲音在總目旁空白處用蠅頭小楷批注:“即日起,所有官倉糧食出放,按華裔三成、土著七成配發!”窗外,堆積如山的米袋在細雨中壘成土黃的山丘。更遠處,幾艘嶄新的、帶著熱帶雨林清新氣味的爪哇式漁船,正順著新修的滑道,“噗通”、“噗通”滑入曾吞噬過殖民者奢華遊艇的泗水港。船台下未熄的烈焰,跳躍著灼熱的光,映紅了一片微瀾的海水。

當陳敬之帶著一身醫院裡的消毒水和糖廠特有的焦甜混合氣味,裹緊肋下被二次浸透的繃帶踏進商會那間還算完整的堂屋時,整個屋子裡的算盤劈啪聲驟然一停。空氣變得凝固。他左臂的創傷是三天前帶隊清剿一支潰退到種植園裡的殘敵時,被一顆鉛子擦臂而過削開的,血染透了幾層裹傷布。他沒坐在上首那把僅存的、一條腿還瘸著的太師椅上,而是斜靠在門框旁。“各廠倉房裡存著的硫磺硝石,總數還有幾何?”他的目光掃過幾位大管事,聲音帶著重傷後的虛浮,但條理清晰。立刻有人呈上早已準備好的清單。他接過來,隻是略略瞟了一眼最後的總目數字,“除本地火藥廠應急所需,餘下的,儘數運往龍牙港(新加坡),交第三艦隊軍需官處。”他用手指關節敲了敲那張紙,“他們的炮彈,管夠比管飽強,萬萬斷不得!”

一位須發皆白、麵皮如同乾枯老樹皮的老米商,遲疑著捧上一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牛皮賬冊,那是他畢生家業的命根子:“東家……東翁,”他抬眼看看窗外荷槍實彈巡邏的炎華土兵,言語間滿是難以掩飾的憂慮,“蔗糖、雪茄、藍靛堆在倉裡終究會壞。按說往年此時,該裝船運往悉尼發賣了……可眼麵前這陣仗,老朽心頭實在惶然……這些……這些兵爺們……當真能替咱守住這爪哇之地?荷夷……西夷……能善罷甘休?”

陳敬之看著眼前這位風燭殘年、一生在殖民者夾縫中求存的老商人眼中深重的憂懼,心中感慨萬千。他接過那卷沉重的賬冊,並未翻開,而是直接用指甲尖在油布封麵的硬角上,用力刻劃起來。指甲劃過堅韌的牛皮,發出“刺啦”的微響。片刻,兩個力道千鈞的漢字顯露在斑駁的油布上——“同澤”。他抬頭,目光直視老人渾濁而透著關切的眼睛:

“老叔,您老看這兩字。”他指著油布上的刻痕,“韓定濤將軍的十五艘鐵甲巨艦,就是一把鎖,死死鉸在馬六甲海峽的喉嚨口!艦炮鎖海!王鐵錘、李定邊的數萬精銳,就是一把鐵錘,牢牢夯在爪哇各要衝!爪牙鎮陸!甘蔗堆在倉裡會爛,金子埋在土裡也會生鏽。咱們就是要把它換成雪白的澳洲棉花!換成冰冷的德意誌鋼錠!換成比利時最精密的機床!運回來!明年!我敢跟您老立字據!就在這巴達維亞河口,咱們的‘炎華機器局’就能開爐點火!咱自己煉鋼!自己造槍!”話至此,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猛地攫住了他,他急忙用袖口捂住嘴。一陣劇烈痙攣過後,袖口內側洇開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紅。

他緩了口氣,挺直了因疼痛而佝僂的腰背,迎著老商人驚駭痛惜的眼神,聲音依然儘力穩住:

“勞煩老叔傳話下去!今年春節,凡我炎華子民所營生廠鋪作坊,門頭一律懸龍旗!大紅燈籠高高掛!也告訴廠裡的夥計學徒,告訴街上的娃娃們——從今日起,咱們站在南洋這片赤熱的土上,脊梁骨是直的!頭頂青天上有龍!不再是任人踩踏、隨時可以拉去填壕坑的豬仔!”

三寶壟城,除夕夜。連綿數日的惱人冷雨竟然悄然停歇了。一輪皎潔的下弦月掛在被戰火熏得發黑的天際,將柔光鋪灑在被衝刷過後的、殘破卻充滿奇異活力的城市街道上。土著部落低沉、悠遠的長笛聲“嗚嗚”響起,那音調蒼涼古老,仿佛穿透了千年雨林。而此刻,與之應和的,是華人聚居區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鞭炮和煙火那銳利的“劈啪”炸裂聲!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在這一刻竟奇異地交織、融合,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生機的交響,回蕩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飄入敞開的窗欞。城市正中心,那座曾被荷軍用作總督行轅、如今被改為臨時軍管指揮署的堅固門樓前,象征著新生炎華政權的藍底龍旗第一次在新領地的正朔之夜升起!旗杆被牢牢固定住,那龍紋藍底旗在微寒的夜風中舒展飄揚,旗角那一圈象征本地精神的藍花楹刺繡紋樣,在月色下閃爍著一種如同母親懷抱般的溫和微光。

王鐵錘和李定邊,這兩位曾並肩屠龍、如今又並肩肩負起鎮撫南洋重任的將領,一同沉默地佇立在軍政府門樓前那根新立的旗杆之下。月光勾勒出他們風塵仆仆卻挺直如鬆的輪廓。他們的目光越過歡呼雀躍的士兵和民眾,看著那些炎華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把把印著“炎華南洋公司”字樣的紙包水果硬糖,塞進一群群裹著破爛棕櫚葉衣、臉上卻笑開了花的土著孩童的手中。糖果紙在月光下閃爍著廉價卻奪目的彩色光澤,背麵的圖案是一隻奔跑的袋鼠與一條騰雲駕霧的蒼龍,奇異地和諧共舞。

李定邊將手裡粗糙的陶土酒壺遞到王鐵錘麵前,聲音裡少了幾分慣常的冷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暖意:“西部那些最排外的大部族酋長,今天派來使者了。遞了話,願意幫我們看守山裡的幾座大橡膠園,防備逃進山裡的潰兵糟蹋……”

王鐵錘一把接過酒壺,“咕咚”灌下去一大口,烈性的高粱酒如一道火線滑入喉中,辛辣感刺激得他眯起了獨眼。酒液順著他連日未刮的濃密絡腮胡須淌下,點點滴落在布滿塵土的皮靴上。“好酒!”他咧嘴一笑,被本地出產的檳榔汁液浸得發黑的門牙在月光下分外顯眼,“應了!開春就動手!把荷夷留下的那些庫房廢鐵都找出來,挑塊好地界兒,建它幾個大鐵匠鋪!咱教他們打鋤頭!開荒墾地!也教他們打鐵矛、修鋼刀、造獵槍!人要活命,腰杆子得硬!”

話音未落,遠處城西的密林方向,突然爆豆般傳來一陣急促清脆的槍響!噠噠噠——!是裝備了全新毛瑟1871步槍的巡邏隊!隱隱的呼喊聲穿透靜謐的夜傳來,是殘餘的、冥頑不靈的殖民者武裝趁新年發起的一次絕望反撲。王鐵錘的獨眼猛地眯成一道殺機四溢的細縫,鼻子裡重重哼出一股白氣:“陰魂不散!這群紅毛鬼,骨子裡還做著拿皮鞭統治南洋的春秋大夢!以為這裡還是他們圈養的羊圈!”

幾日後。西部梭羅河上遊靠近原始雨林的渾濁河段。“護田隊”這個臨時更改的名號下,是清一色手持嶄新毛瑟步槍的精悍士兵,他們悄然無息地隨著幾位熟悉密林路徑、眼神銳利如鷹隼的土著老獵手,在蔽日的藤蔓與潮濕的腐殖質中穿行。情報是土著部族貢獻的,目標很明確:一群約三十餘人、攜帶精良武裝的鬱金香國精銳潰兵和死硬殖民者,正依靠香蕉樹乾搭建的簡易壁壘,扼守著這處隱秘的河流拐彎口頑抗。

戰鬥毫無懸念,更談不上波瀾壯闊。土著獵手悄無聲息地滑入渾濁湍急的河水中,如同古老傳說中的水鬼。而岸上,來自“護田隊”的交叉火力封鎖了任何敢於露頭的機會。慘叫聲在短暫的片刻密集響起,來自水下——那是土人鋒利的石刀割斷腳踝肌腱的聲音!旋即,岸上的毛瑟槍清脆而冷酷地點名。戰鬥從第一聲慘嚎到最後一聲槍響,僅僅持續了一袋煙的功夫。

渾濁的河水不再平靜。一片粘稠的、如同被稀釋了的龍血般的淡紅色汙跡,隨著水流緩緩漂散開來,暈染開一大片渾濁的底色。幾十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或漂浮,或半沉在岸邊。殘餘的恐懼凝結在他們僵硬的臉上。

雨後初晴的清晨,濕熱的晨霧籠罩著營地。紅羽酋長卡魯排眾而出,步履緩慢卻無比莊重。他手中捧著一束沾染晶瑩露珠、還帶著叢林濕潤泥土氣息的香蘭草(一種被土著視為具有強大療愈和淨化力量的神聖植物)。但此刻,嫩綠的草葉邊緣,分明沾染著點點尚未乾涸的猩紅血珠。他將這束混合了生命與死亡的草束,緩緩遞到王鐵錘麵前,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有一種刻骨的疲憊和解脫:

“你們漢人有話,‘以德報怨’。”他用儘全力,一字一頓地說出這拗口的句子。

“我們的祖先傳下的道理:‘以血償血,世代相承’。今天,流在梭羅河裡的血,”他指著草葉上的血痕,“夠了。族仇,報了。”

王鐵錘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位蒼老的戰士,看著他眼中那穿越了百年的深仇終於沉澱下來的沉重。他沒有說話,伸出那隻沾滿火油和硝煙泥土的手,穩穩地接過了那束帶著露珠、染著血痕的香蘭草。然後,他極其鄭重地,將這束沾血的聖草,穩穩地插在了自己那支嶄新的毛瑟槍管前端。那青翠與血紅,在黑沉的鋼鐵槍身上構成了一幅充滿原始力量與未來宿命感的奇特圖景。

“好!”王鐵錘的聲音斬釘截鐵,“既已血債血償!那就以德立政,以血立碑!”他驀然轉身,對著亦步亦趨的書記官下達軍令,聲音洪亮得足以穿透林梢:

“記!巴達維亞城(今雅加達)中心集市廣場,以最快速度,立碑一座!”

“碑文無需贅言,隻刻三行大字,每一字都要鑿透人心:

第一行:罪!

第二行:恕!

第三行:生!”

正月初一,南天拂曉。炎華龍興之地,天極宮紫宸殿。胡泉手中的朱筆尚懸在半空,筆尖的朱砂殷紅如初凝之血。寬闊無比的黑檀木九龍禦案上,三份來自不同方向、輕重如同三座巨山的急報在他麵前攤開,每一份都散發著異域硝煙的餘味:

其一,來自巴黎的密線,僅寥寥數字如寒匕般刺眼:“高盧‘拿破侖號’鐵甲巨艦本月初五已入水,航速實測逾十三節半!”附帶的手繪圖上,那艘鋼鐵巨獸猙獰的側舷炮列和粗壯的煙囪清晰可見。

其二,來自倫敦議院的加印公文副本譯本,厚厚一遝,通篇充斥著焦慮與瘋狂的補救:“《鐵甲艦追加建造及海軍整備特彆預算案》經上下兩院緊急議決……通過!兩年之內,務成鐵甲艦十艘!”那“十”字寫得格外淩厲沉重。

其三,發自爪哇泗水軍政府,由李定邊親筆具名,字裡行間卻洋溢著新生的決絕與責任:“爪哇全境諸島諸要,肅清畢!土著十三大部族聯署血書契卷!願舉龍旗為共主!軍民一心,南洋為家!”墨跡似乎還未乾透。

胡泉的目光掃過這三份決定未來國運的文書,那支飽蘸了朱砂的禦筆在半空中凝滯了瞬息。最終,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疑的決絕,在爪哇報捷奏折末尾的空白處,重重落下了一個鮮紅刺目的“準!”字!

就在“準”字最後一劃完成收鋒的刹那,案頭那架雕琢著百鳥朝鳳紋的青銅鶴爐中,點燃了一夜的檀香恰好燒到儘頭。最後一縷細細的白色煙氣消散在清冷的晨光裡,如同一聲無聲的歎息。細白的香灰無聲飄落,在平滑如鏡的黑檀木案上,灑下薄薄一層似霜如雪的微塵。

幾乎是同時,那早已熟悉、卻又總能觸動他靈魂之弦的冰冷機械音在他腦海深處清晰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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