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化——五——厘!以——礦——砂——兌——付!”八個宋體大字如同鐵律,將在冷卻的青銅鑄錠上凸起。
劉德華站在熔爐投下的巨大光影中,熾熱的焰色映亮了他額角的汗珠與緊抿的唇線。他對身旁肅立的副手言道:“知會南洋各國華僑商會會館,凡我同澤血胤,即可組織可靠船隊。攜此債券,遠赴爪哇、呂宋、暹羅。”火焰在他眼中跳動,“告訴那些種蔗熬糖的商賈,南洋糖霜換澳洲精鋼,以我‘鐵礦債券’為質,盤算下來,勝過鷹洋何止一籌!”聲音在高溫的地下空間裡,帶著金鐵回音。
消息乘風破浪,如重錘砸進白廳的橡木地板。
“用鐵礦當貨幣?!瘋了!簡直是瘋了!”德比首相鷹目圓睜,憤怒地抓起桌上的債券銅板樣品,狠狠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撞擊!他盯著《泰晤士報》上刊登的照片——那個站在澳洲土地上、被一群土著孩童簇擁著的東方男人(劉德華),正微笑著用一枚閃耀的龍元交換土著孩童手中的蔗糖塊——他的指尖幾乎要戳破畫麵。“傳令!傳我急令!加爾各答,彙豐、渣打所有分行,即日!即刻!儘數拋售庫存所有炎華債券!一厘不留!我要讓這些爛銅爛鐵,化為齏粉!變成無人問津的廢石堆!”
然而,加爾各答證券交易大廳人聲鼎沸的喧囂之下,一場無聲的圍獵已悄然布網。當約翰國經紀人與銀行掮客們傾巢而出,將一遝遝炎華“鐵礦債券”如廢紙般砸向拋盤時,接盤者竟非預期中的寥寥。
一群身著藍布衣衫、頭戴鬥笠的精壯男子,沉默地遊弋在狂潮邊緣。他們用粗糙的麻袋,盛滿嶄新、散發著油墨清香的龍元,如同在市場上收購尋常稻米,按著約翰人砸出的底價,一袋袋、一張張、毫不退縮地儘數吞下。約翰人拋得越急,他們收得越從容。那麻袋上,巨大醒目的“同澤”朱文印,在交易所汙濁的燈光和窗外加爾各答的熾烈驕陽下,如同一排排燒紅的烙鐵,灼灼刺眼!那是來自南洋的龍元回流!
“是劉德華!”瓊斯在十萬火急的加密電報中,字跡潦草得幾乎撕裂紙張,“是他早設下的‘僑彙通道’!以南洋僑資為堤!專門截流我們的閘口!”近乎崩潰的嘶吼穿透了電波。
悉尼港畔,一輪皓月悄然爬上金甌院那高聳陡峭的中式飛簷,簷角獸吻在銀輝裡輪廓分明。
頂層書房燈火通明。劉德華獨坐案前,鋪開厚厚一疊新擬的《金甌院幣製改革案初稿》。他的案上,三樣物件靜靜並排:泛著冷白光輝的新齒紋龍元、青銅凝重若山的“鐵礦債券”、還有一張印版試做的紙幣小樣,其背麵,繁複精密的齒輪套疊,象征著這個年輕國度工業化鋼鐵齒輪的咬合運轉。
朱砂筆飽蘸如血,在“中央銀行”四個墨黑大字上重重一圈,紅痕力透紙背!
“鑄發‘金本位兌換券’!以貝塞麥河國有金礦股份為母,以四大鐵礦五年產出作保,雙抵押並行不悖!”決斷擲地有聲,“在悉尼、墨爾本、巴達維亞立行設點,統掌錢法,歸於一爐!”——中央銀行的藍圖在他的朱批下定下鐵基。
窗外長街上,鑼聲“嘡嘡”破曉而來!稅警署的布告隊巡行全城,新榜張掛:凡以龍元繳納新稅者,稅率立減一成!凡海外華僑彙寄同澤幣值歸國者,水腳、彙費儘蠲免!幾位衣衫古樸、代表貝特曼灣部族的土著長老,簇擁在告示前,手中緊握新得的銀幣。幣麵袋鼠圖騰栩栩如生。新例昭明,他們的牧場收益、部族分紅,皆可直接折換這堅挺的債券,待到礦山分紅之日,炎華國金庫自有礦砂之利相酬。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漾開了如月光般沉靜踏實的笑容。
第一縷金色的晨光,如同流淌的金水,滲過庫房高窗上的鋼筋柵欄,將一垛垛剛下機的嶄新紙幣映照得通體輝煌。紙張特有的冷香彌漫空間。劉德華靜立其間,眼神掃過那紙垛。每一張紙的背麵,貝塞麥轉爐噴吐烈焰的精美凹版圖案下,一行細如蚊足卻意義非凡的小字:“含純銀量壹錢叁分柒厘陸毫,視同實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主案,那裡,那方曾飽飲海水鐵鏽、承載舊恨新霜的青銅鎮紙,正沉沉地壓在《幣製改革案》最終的朱批之上。“子母相權”那深邃的篆刻凹槽裡,一粒當年取自沉艦殘骸的黃銅彈殼(炮彈引信部件)竟被巧匠嵌作徽記,無言訴說著鑄幣的根基亦為鐵與血。
“使司大人,倫敦方麵急電。”秘書的聲音在庫房門口響起。一封藍封電報遞至眼前。
劉德華接過,展開。電文是冰冷的英文,彙豐的姿態依舊傲慢:“……恢複龍元有限兌換。條件:參與貴國鐵礦股權,開放勘探……”目光平靜如淵,閱畢,他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停頓,隻將那張浸透著倫敦濕冷氣息的電報紙,信手揉作一團,隨即如棄敝履,輕描淡寫地投入身邊那架仍舊熊熊燃燒的熔爐口!
——爐火正旺!那爐中,熔化的全是這一個月來收繳堆積的偽幣假券!青藍的火焰舔舐著紙團,騰起一股青煙。翻卷的焦黑紙灰在熱流中飛舞,明滅不定,飄搖上升,穿過鐵欄,向著窗外新生的朝陽彌散……恍若約翰國用百年時間、傾億萬資財所築起的金融霸權高牆,正在這南十字星下,被一點點焚蝕瓦解,簌簌化塵。
嗚——嗚——嗚——
悉尼港的汽笛聲此起彼伏,雄渾悠長,穿透清晨的海霧。
劉德華獨立棧橋儘頭,海風鼓蕩起他的長衫下擺,隱隱露出腰間那串貼身佩掛的烏木算盤。船錨破水而起,滿載龍元新幣與鐵礦債券、懸著炎龍旗的貨輪緩緩駛離碼頭。巨大的箱體上,“金甌封緘”四個朱漆大字在曦光中鮮豔奪目。
他凝視著遠去的航跡,突然憶起李冰冰那清越的聲音,似在耳畔回響:“經濟如水,堵不如疏,通則不痛……”是啊,水無常形,卻自有奔流的方向與力量。
海風越緊,掀動衣袍獵獵作響。腰間算盤珠,一串新縫製的銀幣護珠,在衣角翻飛間驟然互撞——叮、叮叮……清越、堅實、細碎而持久,宛如一曲來自東方大地深處的搖籃歌謠,輕輕吟唱著這熔鑄了大地血脈、曆經烈火錘煉、終將在浩瀚大洋間暢行無阻的新幣魂靈。
三日後的《晏清報》墨香濃烈。頭版之上,李冰冰署名社論以鐵畫銀鉤之姿破卷而起:“龍元無骨?赤土為筋!鋼鐵鑄魂!此乃我炎華不屈之信用!”
配圖中,劉德華微微躬身,正將一枚齒紋清晰、泛著銀輝的龍元新幣,穩穩地按在一位澳洲土著長老布滿歲月印痕的掌心。兩人之間,一枚礦石樣本也同時交付老者之手。晨光穿過港口高聳的起重鐵架,斜斜投射在那小小銀幣之上。
奇異的景象發生了:龍元那精密獨特的防偽齒緣,竟將陽光割裂、折射!在地上清晰地拓出一個龐大無比、光影交織構成的漢字投影——同澤!
那由鋼鐵與光線共鑄的巨大“同澤”二字,帶著新生的力量,隨著太陽穩健地攀升,其邊緣不斷延展,堅定不移地覆蓋過碼頭的石板路、泊位、桅杆……如同無形的巨網,將腳下這整片飽含熱望的土地,一寸寸地,儘數攬入溫暖而堅實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