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的指甲深深掐進粉筆裡,指節泛白得近乎透明。黑板上未寫完的板書被紛揚的粉筆灰籠罩,宛如一團散不開的迷霧。教室後方的老式掛鐘在牆角發出單調的滴答聲,每一聲都像是一把重錘,將凝滯的沉默敲打成鋒利的碎片,刺得人耳膜生疼。朱熙晨和小楚像兩尊被歲月侵蝕的石膏像,並肩僵立在講台下,他們之間橫亙著比山海更遙遠的距離——三天前那場看似圓滿的和解,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虛假的平靜。
朱熙晨機械地摩挲著保溫杯蓋,金屬與陶瓷碰撞的聲響如同砂紙反複打磨神經。小楚低頭踢著牆角的碎石,帆布鞋尖擦出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滅滅,恰似他們支離破碎的情誼,隨時可能被一陣風徹底吹熄。悶熱的空氣裡浮動著若有若無的汗味,空調外機的轟鳴在窗外徒勞地運轉,卻驅不散這令人窒息的壓抑。
“一起去吃碗海鮮麵?”思雨的聲音在空曠教室撞出回音,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話未說完,朱熙晨的手機突然爆發出尖銳的震動,那刺耳的鈴聲仿佛某種不詳的預兆。她盯著屏幕,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泛起青灰,瞳孔劇烈收縮成針尖大小。“我哥……”她艱難吐出兩個字時,裹挾著鹹腥雨氣的海風轟然撞進走廊,將牆麵上孩子們的塗鴉掀得嘩嘩作響。彩色畫紙在風中瘋狂翻卷,如同無數驚恐掙紮的蝴蝶。朱熙晨攥著手機的手青筋暴起,指縫間漏出斷續的對話:“審計報告……碼頭文具……”話音未落,冰冷的雨水順著朱熙晨的發梢滴在思雨手背上,寒意瞬間滲進骨髓。
與此同時,大涼山腹地的土坯房裡,悶熱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於海正就著搖曳的煤油燈整理教案,粗糙的木桌上,幾支削尖的鉛筆在光影中投射出詭異的長影。老式吊扇在頭頂吱呀作響,卻帶不來一絲涼意。手機震動的刹那,他握著紅筆的手突然頓住,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冽。“錢大媽的記賬本丟了”,思雨的消息簡短得令人窒息。窗外傳來彝族孩子清亮的山歌,混著篝火劈啪聲飄進來,卻驅不散屋內驟然凝結的寒意。於海的思緒瞬間閃回離連前夜——錢大媽將他拽進昏暗的巷口,路燈在潮濕的地麵投下扭曲的影子。她布滿老繭的手塞來個藍布包裹:“這是三年的明細賬,比銀行流水還清楚。”那本承載著無數善意的賬本,本該安靜躺在思雨家那隻雕著纏枝蓮紋的舊木箱裡,銅鎖上的綠鏽訴說著歲月靜好。除非,有人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強行打破了這份寧靜。
淩晨三點,連雲港的街巷浸在濃稠如墨的霧氣裡,空氣中彌漫著海水與垃圾混合的腐臭。思雨蹲在自家儲藏室,手電筒光束在滿地狼藉中顫抖。木箱的銅鎖被暴力撬開,扭曲的鎖芯仿佛張著血盆大口。藍布賬本不翼而飛,唯有半張便簽卡在木屑堆裡,紅筆字跡歪斜得近乎猙獰:“向陽小學的窟窿,誰來填?”冷風從窗縫鑽進來,卷起便簽的邊角,在寂靜中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她注意到木箱底部殘留著半截陌生的煙頭,暗紅的煙蒂上還沾著些許唾液痕跡。
同一時刻,社區辦公室的老式顯示器散發著幽藍的光,在錢大媽臉上投下鬼魅的陰影。空調發出老舊的嗡鳴,牆角的綠蘿葉片上落滿灰塵。當私信提示音突兀響起時,她握著鼠標的手劇烈顫抖。對方頭像是團模糊的海浪,消息欄裡隻有冰冷的數字:“2023.7.15連雲港碼頭37箱文具”。她下意識按住口袋裡的u盤,金屬外殼傳來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三天前在蘇州論壇,這個用來整理公益視頻的u盤曾在咖啡機旁不翼而飛,等找回時,旁邊放著半杯未喝完的美式,杯壁凝結的水珠順著“宏遠物流”的紙杯ogo緩緩滑落,如今想來,那分明是滴冷汗。她翻開抽屜,找出三年前的舊手機,通訊錄裡那個被標注為“合作方”的號碼,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錢大媽!您快看這個!”年輕同事的驚呼聲打破死寂。電腦屏幕上,錢大媽分發物資的視頻播放量突破百萬,評論區卻被一條紅字刷屏:“作秀!那批文具根本沒送到山區!”刺眼的質疑在滿屏讚美中格外紮眼,如同平靜湖麵下湧動的暗流,即將掀起驚濤駭浪。錢大媽盯著屏幕,感覺喉嚨發緊,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在扼住她的脖頸。她想起兒子上個月發來的短信:“媽,再搞不到錢,他們就要剁我的手了”,手機相冊裡那些被毆打後的照片,此刻在她眼前不斷閃現。
上海的雨夜,暴雨如鞭抽打著窗戶,雨刮器在玻璃上瘋狂擺動也無法驅散水霧。小楚跪在滿地紙箱中整理行李,汗水混著雨水順著脖頸流下。一張泛黃的貨運單突然從行李箱夾層滑落。發貨方“連雲港宏遠物流”的印章早已暈染,但貨物品名欄的“教學器材37箱”依然清晰可辨,日期正是2023年7月15日。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三年前那個霧氣彌漫的清晨,她替朱熙晨簽收物資時,分明看見倉庫管理員鬼鬼祟祟撕碎了一疊單據。當時以為是工作疏漏,此刻才驚覺,那些被毀掉的證據上,或許正寫著向陽小學的名字。她顫抖著手指撥通朱熙晨的號碼,聽筒裡隻有忙音。手機突然亮起,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像把淬毒的匕首:“彆查了,有些人的善意,早被蛀空了。”短信發送時間顯示為淩晨兩點十七分,正是她發現貨運單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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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朱熙晨站在悶熱潮濕的北京地下室裡,白熾燈在頭頂滋滋作響,牆角堆滿了泡麵盒和啤酒罐。三小時前,身為審計員的哥哥將加密文件拍在桌上,鏡片後的眼神冷得可怕:“連雲港的公益款,有37箱文具的去向對不上。錢大媽的賬戶,半年前收到宏遠物流的匿名彙款......”空調外機的轟鳴震得牆麵發顫,卻不及她心裡的寒意。恍惚間,她又看見阿強遞來的紙條——那個總愛畫圓圈的男孩,鉛筆痕跡至今還烙在掌心:歪歪扭扭的圓圈裡,赫然寫著數字“37”。她打開哥哥給的文件,發現有段監控錄像截圖:2023年7月16日淩晨,錢大媽出現在宏遠物流的倉庫門口。
“想知道37箱文具去哪了嗎?”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朱熙晨猛地轉身,昏暗的過道裡站著戴黑色口罩的男人,手裡舉著的藍布賬本邊緣還沾著泥漬,像本沾滿鮮血的控訴書。地下室的黴味混著男人身上的汗臭撲麵而來,令人作嘔。男人步步逼近,朱熙晨退到牆角,摸到身後滅火器的瞬間,聽見對方壓低聲音說:“我是阿強的舅舅,他爸已經被宏遠物流的人控製了。”
當鏽跡斑斑的鐵門在身後轟然關閉時,思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倉庫裡彌漫著腐朽的黴味,混合著鐵鏽與血腥氣。她掙紮著爬向聲源,木板縫隙間漏出的冷光刺得眼睛生疼。錢大媽將一疊文件狠狠摔在桌上,紙張撞擊聲在空曠的倉庫回響:“你答應過我會補上窟窿!”對麵的宏遠物流老板扯鬆領帶,露出猙獰的笑:“窟窿?你兒子欠的賭債,三輩子都補不上!”他身旁站著兩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其中一個把玩著手裡的匕首,刀刃在燈光下泛著寒光。
“2023年7月15日,”於海突然出現在陰影裡,審計局製服上的徽章泛著冷光,身後跟著幾位便衣警察,“你用公益款采購37箱文具,實際隻運送12箱到山區,其餘全部低價拋售。”他舉起沾著泥土的賬本,“錢大媽的複寫紙記錄、阿強的目擊證詞,還有這些——”投影儀突然亮起,屏幕上滾動播放著篡改過的貨運單、偽造的簽收記錄,以及錢大媽與物流老板的通話錄音。錄音裡,錢大媽帶著哭腔:“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補上......”
錢大媽跌坐在地,銀發淩亂如霜。“我兒子被追債......”她顫抖著指向牆角的舊木箱,“返聘工資我都存著,本想......”淚水順著皺紋溝壑流淌,在滿是灰塵的地麵暈開深色痕跡。
“媽,你太傻了,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彆人說啥你都信,而作為當事人的我,你卻直接選擇忽略……?”
“你可真糊塗啊!那是ai詐騙啊!我一直在參與這件事的調查!你這是被利用了!!!”
“所以,你就自以為的在幫我?所以你就趁著思雨對你的信任,一意孤行的以為在幫我?等東窗事發再充當救命稻草?”於海打斷她,聲音裡滿是痛心,“你發視頻立人設、接受返聘攢名聲,不過是為掩蓋罪行。可你沒想到,阿強會用圓圈畫出真相,更沒想到......”他頓了頓,“我三年前就開始調查宏遠物流的公益項目黑幕。從發現第一筆異常資金流動開始,我就潛伏在誌願者隊伍裡。”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倉庫的黑暗時,錢大媽那被警察帶走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思雨靜靜地站在碼頭邊,目送著這一幕的發生,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她的目光緩緩轉向於海,看著他正將那追回的文具箱小心翼翼地搬上一輛車。陽光灑落在那些斑駁的紙箱上,仿佛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而在那些紙箱的表麵,孩子們畫的一張張笑臉在裂痕中綻放,雖然有些破損,但依然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海風輕輕拂過,帶著鹹澀的氣息掠過思雨的臉頰,她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遠處,一艘巨大的貨輪拉響了汽笛,那悠長的聲音在海麵上回蕩,驚起了一群海鷗。它們在空中盤旋著,潔白的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大涼山……”思雨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低沉,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海風掀起了她的衣角,帶來了一絲難得的涼意,也讓她紛亂的思緒稍稍平靜了一些。
於海似乎察覺到了思雨的心情,他默默地走到思雨身邊,遞給她一張車票,然後輕聲說道:“支教是真的,調查也是真的。這世上,總需要有人在黑暗裡點燈。”他的目光望向遠方,那裡是連綿起伏的山脈,也是那些等待被照亮的孩子們的希望所在。
在遙遠的地方,朱熙晨和小楚正肩並肩地朝著這邊走來。她們之間保持著大約半米的距離,就好像中間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小楚的帆布鞋上,還殘留著昨夜那場暴雨帶來的泥點,這些泥點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而朱熙晨額角的碎發,也被汗水黏在了皮膚上,讓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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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們的身後,阿強的舅舅領著阿強緩緩出現。阿強的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嶄新的書包,他的眼神裡既充滿了恐懼,又透露出一絲期待。
思雨站在原地,緊張地看著這一幕。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口袋裡的紙條,那張紙條是阿強畫給她的,上麵畫著一個圓圈。此刻,那個圓圈似乎在她的口袋裡發燙,仿佛要將她的手灼傷。
原來,在每個孩子的眼中,都隱藏著一個能夠照亮黑暗的太陽。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錢大媽的抖音賬號更新了最後一條視頻,屏幕上顯示著視頻的封麵,是一張她微笑著的照片。
辦公室裡空蕩蕩的,隻有那本失而複得的賬本靜靜地躺在桌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賬本的扉頁上,上麵用紅筆寫著一行字:“對不起,但請彆停止善良。”這行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評論區的第一條消息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那是阿強用校長的手機發來的:“錢大媽畫的圓圈,是我教她的,她想畫一個太陽。”這句話讓人感到一絲溫暖,也讓人對錢大媽的故事有了更多的了解。
海浪聲從遠處傳來,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岸邊。海浪似乎卷走了所有的秘密與謊言,卻帶不走那些在裂縫中生長的善意。這些善意如同陽光穿透雲層,照亮了人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而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宏遠物流的老板正在接受審訊。他的電腦裡,還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黑暗交易,這些交易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毒瘤,等待著被揭露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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