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光線砸在宏遠物流老板油亮的額頭上,折射出幾分狼狽的油光。他的供詞像被潮水衝上岸的礁石,帶著海腥氣一點點拚湊出完整的真相——除了那37箱文具的貓膩,他還一五一十交代了多年來利用公益項目洗錢的黑幕。那些被粉飾成“愛心捐贈”的貨運單背後,藏著偽造的簽收記錄、虛報的運輸成本,還有一筆筆流向私人賬戶的臟錢。隨著涉案人員陸續落網,連雲港的碼頭終於褪去了那層黏膩的腐臭,清晨的海風裹挾著鹹腥的清爽,卷走了碼頭上堆積的爛漁網與空紙箱,也徐徐吹散了積壓在人們心頭已久的陰霾。
錢大媽的判決下來那天,思雨正在整理倉庫裡的舊物,指尖撫過那隻雕著纏枝蓮紋的木箱,銅鎖上的綠鏽已被擦拭得發亮。看守所寄來的信就躺在箱底,泛黃的信紙上,老人的字跡抖得厲害,墨跡在筆畫轉折處洇出小小的暈圈。“所有積蓄都轉到了向陽小學的賬戶”,“阿強教我的太陽,我到現在都記著怎麼畫”,“對不起那些盼著文具的孩子”……思雨捏著信紙走到窗邊,正看見於海帶著新一批誌願者搬著文具往車上裝。箱子上印著孩子們畫的太陽,紅得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陽光曬在上麵,仿佛能聽見紙頁發燙的滋滋聲。
朱熙晨的哥哥捧著審計報告走出辦公樓時,陽光恰好穿過雲層落在他肩頭,給那疊厚厚的紙鍍上了一層金邊。報告裡詳細記錄了公益款的追回與重新分配:被挪用的資金原路返還,新增的捐款設立了專項監管賬戶,其中一筆專款被劃給了大涼山的支教點,用來翻新漏雨的教室和添置新課桌。朱熙晨站在樓下等他,手裡提著兩袋剛買的海鮮麵,塑料袋上的水珠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暈開小小的水痕,像誰在地上畫了串省略號。“去思雨家吃?”哥哥接過袋子時,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裡盛著滿滿的釋然,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小楚收拾行李時,發現朱熙晨悄悄塞進她包裡的東西——一本嶄新的貨運單,上麵蓋著正規物流公司的紅章,油墨鮮亮得像是剛印上去的,備注欄清晰寫著“向陽小學專用”。她抱著箱子走到門口,正撞見朱熙晨靠在牆上等她,帆布鞋上的泥點早就洗得乾乾淨淨,露出白淨的鞋邊,鞋跟處補著塊同色係的布,針腳細密得像誰的心思。“一起去大涼山?”朱熙晨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落在欄杆上的麻雀,“聽說那裡的孩子,畫起太陽來比誰都好看,橘子花開的時候,滿山都是香的。”
於海在土坯房裡翻出個舊木箱,鎖扣上還掛著串褪色的紅繩。裡麵是錢大媽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毛線,五顏六色纏成一團,像是把彩虹揉碎了塞在裡麵。彝族孩子們圍在他身邊,看他笨拙地學著織圍巾,銀針在指間不聽使喚地打轉,惹得孩子們咯咯直笑。吊扇吱呀轉著,終於帶來了一陣涼快的風,吹散了煤油燈燃出的黑煙。阿強舉著鉛筆跑進來,鼻尖沾著點鉛灰,紙上畫著四個手拉手的小人,頭頂是個巨大的圓圈,裡麵塗滿了金燦燦的顏色,連紙頁邊緣都被蠟筆蹭得發毛。“於老師,這是你,思雨老師,朱老師,還有小楚老師。”他仰著小臉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模樣天真又可愛,眼睛亮得像盛著星星。
思雨站在碼頭邊,看著那艘裝滿文具的貨輪緩緩駛離。船身切開海麵,留下一道白色的浪痕,像誰在藍色的紙上劃了道銀線。手機裡彈出新消息,是誌願者群發來的照片——大涼山的孩子們圍著新書架歡呼,阿強舉著一本童話書,站在小板凳上給大家念上麵的故事,陽光穿過他耳後的碎發,在書頁上投下細細的影子。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縫裡還殘留著粉筆灰,就像剛寫完一黑板的板書,指尖似乎還能摸到粉筆的澀感。遠處的海鷗掠過海麵,翅膀剪開金光,把影子投在波光粼粼的浪尖上,畫麵美好得像一幅會動的畫。
倉庫改成的臨時教室裡,第一堂課上得熱熱鬨鬨。朱熙晨教孩子們算數,用小石子在地上擺算式,孩子們蹲在地上數得認真,時不時有人舉著沾滿泥土的手喊“老師我會了”;小楚帶著大家唱歌,調子跑得九曲十八彎,卻引得所有人都跟著拍手;思雨在黑板上畫太陽,粉筆灰簌簌落在肩頭,像落了場細碎的雪;於海坐在角落整理教案,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混著孩子們的笑聲一同飄出窗外。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在地上拚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被風一吹,就輕輕搖晃起來。
阿強的舅舅帶著阿強的爸爸來道謝那天,手裡提著一籃剛摘的橘子,果皮上還沾著新鮮的露水。男人黝黑的臉上還留著淡淡的疤痕,是被追債時打的,此刻卻笑得格外真切,眼角的皺紋裡都盛著光:“以後我就在碼頭找份正經活,跟著老漁民學補網,再也不碰那些歪門邪道了。”阿強撲進爸爸懷裡時,朱熙晨悄悄把一個新書包塞給他,書包上繡著個圓圓的太陽,針腳歪歪扭扭,是她連夜趕出來的,線團還放在宿舍的桌角,纏得像個毛線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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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媽的抖音賬號沒有注銷,誌願者們偶爾會發些孩子們的日常上去。最新一條視頻裡,阿強站在新教室的講台上,舉著粉筆在黑板上畫圓圈,畫得歪歪扭扭卻格外認真,粉筆灰落在他的小肩膀上。畫完轉身對鏡頭鞠躬,奶聲奶氣地說:“錢奶奶,你看,我把太陽畫圓啦,比上次又圓了一點點。”評論區裡,有人發了個太陽的表情,有人說“我們都在等你出來看真正的太陽”,還有人默默捐了一筆錢,備注寫著“給孩子們買蠟筆”,溫暖在字裡行間流淌,像初春融化的溪水。
海風又吹過碼頭,帶著新曬的漁網氣息,混著遠處海鮮市場飄來的魚腥味,是獨屬於海邊的味道。思雨望著遠處歸來的漁船,桅杆上的紅旗獵獵作響,忽然想起於海說過的話——黑暗裡點燈的人,從來都不是一個。她摸出手機,給群裡發了條消息:“明天教孩子們畫海浪吧,藍色的,能裝下好多好多太陽,還能讓太陽在浪尖上打滾。”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朱熙晨、小楚和於海的頭像同時亮了起來,像三顆緊緊挨在一起的星星,在屏幕上閃著溫暖的光,連信號格都仿佛帶著笑意。
臨時教室的黑板剛擦過,粉筆灰在陽光下輕輕浮動,像無數細小的水晶在跳舞。朱熙晨正彎腰幫阿強撿掉在地上的蠟筆,後腰突然被輕輕撞了一下,力道輕得像片葉子落在身上。她回頭時,小楚手裡舉著半塊橡皮,臉上帶著點不自在的紅,像被曬紅的蘋果。“剛才畫太陽時,你把橙色蠟筆借我了,”小楚的聲音很輕,像怕被風吹走,“這個分你一半,是我新買的,草莓味的。”
朱熙晨看著那半塊被掰得整整齊齊的橡皮,邊緣光滑得沒有一點毛刺,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蘇州咖啡館,小楚也是這樣,把最後一塊提拉米蘇推到她麵前,說“我減肥”,卻悄悄咽了口唾沫。那時她們剛為審計報告的細節吵過架,咖啡杯上的熱氣模糊了彼此的臉,連空氣都帶著點苦澀的味道。
“其實那天在倉庫,”朱熙晨蹲下身,指尖輕輕劃過阿強畫的太陽,指腹蹭過蠟筆的油彩,“我早想跟你說對不起,不該衝你發脾氣,不該懷疑你藏著簽收單。”話音未落,手腕突然被攥住,小楚的掌心帶著剛洗過橘子的潮氣,暖得讓人鼻尖發酸,像揣了個小暖爐。“我不該瞞著你簽收單的事,”小楚的聲音有點哽咽,尾音發顫,“更不該……懷疑你會和他們一夥。”
思雨抱著作業本從門口經過,腳步頓了頓,像被什麼東西輕輕絆了一下。丁子涵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邊,手裡還捏著給孩子們剪的紙太陽,彩紙邊緣的毛刺蹭著掌心,有點紮人卻很踏實。“你看,”丁子涵的聲音裡藏著笑意,像含著顆糖,“就跟小時候跳皮筋似的,絆了一跤,爬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還能接著玩,說不定跳得更高呢。”
教室裡的吊扇還在轉,把孩子們的笑聲攪得團團轉,像在玩一場快樂的遊戲。朱熙晨看著小楚帆布鞋上的新補丁——是她昨晚用彩線縫的,歪歪扭扭像朵太陽花,針腳裡還卡著點線頭。小楚忽然伸手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肩上,帶著點哭腔嘟囔:“早知道大涼山的星星這麼亮,亮得能照見人心裡的事,咱們當初就不該鬨彆扭,浪費了好多看星星的時間。”
朱熙晨抬手拍著她的後背,摸到她襯衫裡彆著的鉛筆——是自己送的那支,筆帽上還刻著小小的“晨”字,刻痕裡積了點鉛筆灰。“去看看孩子們畫的全家福吧,”她笑著推開小楚,眼角卻濕了,像沾了晨露,“阿強把咱們四個畫成了長翅膀的天使,就是翅膀畫得跟雞腿似的,說是這樣飛得有力氣。”
丁子涵拽著思雨往教室跑,手裡的紙太陽被風吹得嘩嘩響,像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透過窗戶,她們看見朱熙晨和小楚頭挨著頭,在一張畫紙上塗色,四隻手交疊著,把那個巨大的太陽塗得金燦燦的,顏料都溢到了手背上,像沾了滿地的陽光,連指尖都在發光。
彝族孩子們圍在桌邊拍手,巴掌拍得通紅,嘴裡喊著“太陽太陽”。阿強舉著鉛筆大聲宣布:“這是我們的太陽戰隊!於老師是隊長,思雨老師是副隊長,朱老師和小楚老師是隊員,我是小隊長!”他把鉛筆舉得高高的,像舉著什麼了不起的獎杯。於海靠在門框上笑,手裡的毛線針終於織出了半條像樣的圍巾,紅的綠的纏在一起,像把彩虹披在了肩上,線頭還調皮地翹著。
海風好像穿過了千山萬水,此刻正輕輕拂過教室的窗欞,帶著碼頭的鹹,帶著山林的綠,還帶著倉庫裡新刷的油漆味、孩子們身上的汗味、鉛筆屑的木頭味,混在一起,釀成了一種特彆的氣息。那氣息裡,有那些被縫補好的時光,還有一點點漫出來的甜,像剛剝開的橘子,汁水濺在舌尖上,清清爽爽的,又帶著點讓人安心的酸。
夕陽西下時,大家坐在教室門口的石階上,看著遠處的山被染成橘紅色。小楚從包裡掏出個鐵皮盒,裡麵裝著她烤的餅乾,形狀歪歪扭扭,有的像太陽,有的像星星,還有的看不出是什麼,卻帶著黃油的香氣。朱熙晨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餅乾渣掉在膝蓋上,小楚伸手幫她擦掉,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皮膚,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像兩個偷吃到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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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雨翻開筆記本,上麵記著明天要教的課,字跡被夕陽照得有點模糊。於海湊過來看,指著其中一頁說:“這裡可以加個遊戲,讓孩子們用腳蘸顏料踩海浪,肯定喜歡。”思雨點點頭,筆尖在紙上畫了個小小的海浪,像條彎彎的眉毛。
遠處傳來彝族孩子們的歌聲,混著晚歸的牛鈴聲,在山穀裡蕩來蕩去。阿強跑過來,舉著一張畫,上麵是五個手拉手的人,頭頂的太陽旁邊多了個月亮,月亮上還畫著笑臉。“丁子涵老師也要算一個!”他大聲說,聲音清脆得像風鈴。
丁子涵笑著揉揉他的頭發,掌心沾了點他頭發上的汗味。“等放假了,帶你們去連雲港看海好不好?”她問,眼睛亮晶晶的。孩子們歡呼起來,聲音驚飛了樹上的麻雀,鳥兒撲棱棱地飛向夕陽,翅膀上沾著金光,像一群會飛的星星。
朱熙晨悄悄碰了碰小楚的胳膊,遞過去一塊餅乾:“下次縫補丁,我教你用回形針固定,就不會歪了。”小楚咬著餅乾點頭,嘴角沾著點餅乾渣,像隻偷吃的小鬆鼠。“那你教我織圍巾吧,”她說,“於老師織的太醜了,孩子們都笑他。”兩人相視一笑,笑聲被風吹著,和遠處的歌聲融在了一起。
夜色漸濃,星星一顆接一顆地鑽出來,像誰在黑布上撒了把碎鑽。於海點燃了篝火,火苗跳動著,把大家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映在牆上,像一群跳舞的巨人。思雨彈起吉他,唱著自己寫的歌,調子簡單卻溫暖,孩子們跟著哼,跑調跑到天邊,卻沒人覺得難聽。
朱熙晨和小楚並肩坐在火堆旁,腳邊放著喝了一半的汽水,氣泡在夜裡發出輕輕的滋滋聲。“還記得那次在倉庫,你擋在我麵前嗎?”小楚忽然說,聲音被火光驅散了幾分怯懦。朱熙晨點頭,指尖劃過汽水罐上的水珠:“你也沒跑啊,還把貨運單塞給我了。”兩人都不再說話,隻是看著火苗,火光照在臉上,暖融融的。
不知過了多久,朱熙晨輕輕靠在小楚的肩上,像過去無數個一起熬夜的夜晚那樣。小楚沒有動,隻是悄悄調整了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篝火劈啪作響,像在講一個漫長的故事,故事裡有誤會,有爭吵,有眼淚,最後卻像此刻的火焰一樣,暖得讓人心裡發燙。
思雨看著她們,忽然對丁子涵說:“你看,友誼這東西,就像篝火,偶爾會被風吹得小下去,但添點柴,又能燒得很旺。”丁子涵點頭,往火堆裡添了根柴,火苗“騰”地一下竄起來,照亮了每個人的笑臉,像把所有的溫暖都聚集在了一起。
夜漸漸深了,孩子們靠在大人懷裡睡著了,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大概是夢到了大海和太陽。朱熙晨和小楚還在低聲說著什麼,聲音輕得像耳語,偶爾傳來一兩聲輕笑,像夜裡開的花,安靜卻美好。
於海把毯子蓋在孩子們身上,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了蝴蝶。思雨收拾著散落的畫筆,把它們一根根插進筆筒,像在排列一隊小小的士兵。丁子涵看著這一切,心裡暖暖的,像揣了個小太陽。
遠處的星星還在眨眼睛,月亮躲在雲後麵,偷偷看著這群在山穀裡守護著溫暖的人。海風好像真的吹到了這裡,帶著遠方的祝福,輕輕拂過每個人的臉頰,像在說:晚安,善良的人;晚安,被縫補好的時光;晚安,所有在黑暗裡努力發光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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