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跡爬滿第十二根秒針的刹那,雪原驟然失重。所有懸停的雪粒同時倒射向天穹,像一場逆向的流星雨。
漆黑的“無”從畫布裂口湧出,並非虛無,而是黏稠的、帶著鐵腥味的“負色”——它把猩紅暮霞反色成幽綠的磷火,把兩人投在冰麵上的影子漂白成兩張底片。
白長夜垂眸,凝視掌中最後一瓣碎裂的表盤。那瓣碎片在他指間化作一滴靜止的血,懸而不落,像一枚被時間遺忘的句號。
“負色”漫過腳背時,塵時雨忽然聽見自己心跳的回聲——不是一聲,而是十二聲重疊,每一聲都慢了半拍,像十二座鏽鐘同時倒數。他低頭,看見那些鏽紅的秒針已刺穿雪原,在冰層下勾勒出一張巨大的、倒置的表盤。而表盤中心,赫然是白長夜腕骨上那滴凝固的血。
“你聽見了嗎?”白長夜輕聲問。他的聲音不再像冰棱,而像一根被拉斷的弦,尾音處滲出幽綠的顫鳴,“時間開始倒流了。”
塵時雨瞳孔驟縮。他看見白長夜的影子在“負色”中漸漸透明,而自己的影子卻愈發濃重,像一灘被潑開的墨——墨裡浮出一張少女的臉,眉心嵌著與他劍鋒相同的緋紅。少女張口,無聲地說了三個字:“殺了他。”
那三個字沒有聲音,卻像三枚釘子,一根根釘進塵時雨的瞳孔。
他握劍的指節驟然青白,劍鋒上的赤絲瞬間繃得筆直,發出“嘣”的一聲裂帛脆響——卻不是劍斷了,而是雪原斷了。
以兩人為中線,冰麵整齊地裂開一道漆黑的縫,像有人用裁刀把世界對折。裂縫裡湧出的不是水,而是更濃稠的“負色”,帶著鐵鏽與硝煙的腥味,一路把猩紅暮霞反色成幽綠的磷火。
白長夜站在裂縫彼端,衣袍被倒流的雪粒掀起,露出腕骨上那滴凝固的血。血珠仍懸在皮膚與“負色”之間,像一枚被時間掐住喉的句號。
“你聽見了嗎?”他又問了一遍,聲音輕得像在數雪,“時間開始倒流了。”
塵時雨沒有回答。他垂眸,看見自己的影子正被那灘濃墨一點點抽走——先是腳,再是膝,再是腰——像有人用橡皮把他從世界裡擦掉。而墨裡浮出的少女臉卻愈發清晰,眉心那粒緋紅跳動成第二顆心臟。
“殺了他。”她再次張口,這一次有了聲音——是塵雪的聲音,卻帶著永寂之淵的回聲,像冰渣子滾過鐵鏽。
劍鋒驟然抬起,紅線纏刃,赤絲如脈搏。塵時雨一步踏前,裂縫隨之前移,像被他踩出來的傷口。
“抱歉,”他低聲道,聲音像鏽刀終於磨出鋒口,“我賭北辰白夜——不會來救你。”
白長夜笑了,笑得很輕,像雪落無聲,卻壓彎了整片荒原。
“原來如此。”他垂眸,凝視那滴懸而未墜的血珠,“你賭北辰白夜不會救我,可你有沒有想過——能贏你的並非隻有他一人?”
“能贏我的,”塵時雨劍鋒微垂,紅線纏刃,像一條被拉至極限的脈搏,“除了北辰白夜,從來隻有我自己。”
話音落地,裂縫深處的“負色”驟然倒卷,化作一條漆黑的河。河麵沒有倒影,隻有十二根鏽紅的秒針逆流而上,發出重疊的滴答——像十二座鏽鐘同時倒數,卻每一聲都慢了半拍。
漆黑的河麵忽然靜止。十二根鏽紅秒針懸在逆流與順流的夾縫裡,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同時掐住喉管。
滴答聲戛然而止,雪原上所有倒飛的雪粒同時定格——千萬顆細小的冰晶懸在半空,每一顆都映出兩張對峙的臉:一張蒼白如刀,一張澄澈似雪。世界在這一秒被按下休止符。
塵時雨劍鋒上的紅線不再跳動,卻滲出更熾烈的光——像一條被凍結的動脈,內裡仍在洶湧。
他踏前一步,裂縫隨之前移,漆黑河床發出“哢”的脆響,仿佛整片“負色”都被他踩成一塊即將碎裂的鏡。
“倒計時結束了。”他低聲道,聲音在絕對靜止裡卻激起一圈可見的波紋——波紋所過之處,懸空的雪粒同時裂開,露出內核裡細小的、被風乾的“未來”:每一粒都是一次未被發生的“可能”,此刻被紅線串成一串,纏在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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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塵時雨吐出的第一聲,像一把鈍刀劈在靜止的河麵上。懸空的雪粒同時一顫,十二根鏽紅秒針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
“二。”第二聲落地,漆黑河床開始滲出幽綠的火。火舌舔舐著倒流的秒針,把它們一寸寸燒成灰白的骨粉。
“一。”最後一字出口,雪原驟然恢複重量。所有懸停的冰晶同時墜落,像一場遲到的暴雨,砸在裂縫兩側的冰麵上,發出連綿不絕的碎裂聲。
——而白長夜的血,終於滴落。
那滴血脫離腕骨的瞬間,竟懸在兩人之間的裂縫上方,既不墜落,也不上升,隻是緩緩旋轉。旋轉中,血珠表麵浮出一枚極小的表盤——沒有刻度,隻有一根靜止的猩紅指針。
“零。”塵時雨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用口型補上了最後一擊。刹那間,血珠表盤上的猩紅指針猛地一跳——倒轉。
整個世界被這一針撥得“哢噠”一聲,像齒輪咬死了逆齒。漆黑河床、幽綠磷火、鏽紅秒針、漫天冰晶,所有被“負色”浸染的東西,在同一瞬被吸進那滴旋轉的血裡。
血珠由紅轉白,由白轉冷銀,最終化作一枚極小的、鏡麵般的圓球,懸在裂縫正中央,映出兩張截然相反的臉:
一張,是塵時雨——眉心嵌著緋紅,眼底沉著永夜;另一張,卻是白長夜——眉目如初雪,唇角卻沾著未擦乾的血。
鏡麵裡,白長夜的唇輕輕開合,聲音卻從塵時雨自己的喉嚨裡溢出:“你賭贏了,北辰白夜……沒有來救我。”
鏡麵炸開,裂縫閉合,雪原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對折再對折,最後縮成一粒微塵,輕輕落在塵時雨掌心。掌心裡,原本漆黑的棋子已褪儘顏色,隻剩一道豎瞳狀的銀線,靜靜躺在蛇紋疤的儘頭,像一條已經死去的蛇。
世界重新展開——沒有雪,沒有塔,沒有井。
隻有一條極長的、灰白的河灘,碎裂的時間殘片像鵝卵石一樣鋪滿岸邊,每一塊都映出不同的“曾經”。
河對岸,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木屋,窗欞上掛著風鈴,鈴舌用褪色的紅繩係著。午後陽光穿過簾縫,落在案幾上,照出一本攤開的舊書,書頁被風掀起,停在一句用朱筆劃橫的話:“……時間並非河流,而是海。凡溺海者,終將與自己的倒影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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