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就站在她的斜前方貪戀地望著她,但她不曾察覺,進忠本以為她是不願與自己說話,可眼見著她要離開,進忠還是邁步追了上去。
嬿婉聽到腳步聲,一回頭見到進忠的麵孔,驚得變了臉色。
“奴才給十公主請安。”進忠和上回一樣,對她畢恭畢敬。但嬿婉無端想到春嬋對他的指控,突發地料想起這太監年紀幼小,或許並不了解實情,怕是被進忠在人前的偽裝給蒙蔽了。
果真如此的話,進忠便更可惡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疑慮一旦存在就輕易不會消去,她寧可錯殺都不可放過。
“方才本宮站定的時候不見進忠公公來請安,怎麼著本宮移步走了,公公倒殷勤起來了?”不知他有未看見自己與那小太監說話,嬿婉打算先行試探他下。
那她就是明知自己在偷瞄她但不聲不響隻當不知了,進忠有些黯然。但她今兒的衣褂太素了,像是當初啟祥宮的宮女,進忠能揣測得出她就是想假扮宮女來打聽事情的,他如何敢上前來胡亂給公主請安壞她的事遭她的怨。
“天色昏暗,奴才又離得遠,先前辨不清公主的容貌,怕認錯了人,故不敢貿然出聲。”進忠隨在她身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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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嬿婉看來,進忠就是聽見了自己和小太監的對話內容,哪怕離得遠至少也該聽得了隻言片語。
“先前怕認錯,這會兒又認清了?該不認的時候不認,該認出就認出,長此以往豈不會成了欺上瞞下的奴才麼?”她嗤笑一聲,轉過臉望向他。與前世何其相似的一張清水臉兒,但全然不同的是公主的眼波底下難掩隨時會爆發的怒火,她大概極其不喜被欺瞞,進忠想起這個年歲這個身份的她還是不太會粉飾情緒的。
一字一句都要反複斟酌後才能在公主麵前說出,可能隻略錯了小半句,他就能落個滿盤皆輸的結局。
“等奴才確認了您是十公主後,公主已在與人交談奴才不便插嘴了。且奴才見公主裝扮得不惹眼,怕公主是有意不外露身份,故不敢隨意打攪。而此刻宮道上隻奴才與公主二人,奴才首先要全了禮數,其次要為自己站在一旁不敢走動又意圖欺騙公主了了此事而向公主您賠個不是。”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可總也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想念她才追上去的。進忠回想她與那太監說話,她一個公主怎會隨意打探奴才的事,想打探聖意也不該找那種人。她還能打探什麼,他驀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眼見進忠跪下,嬿婉厭煩地叫他起身,動不動就跪她,越恭順她越覺得有詐。
“那你就是聽到本宮問了他什麼嘍?”嬿婉脫口問他,眼見著他仍跟著自己,她心裡開始發毛。
她的語氣像是一開始就篤定了自己在偷聽,進忠心裡喊冤不止,又不敢按實話來“狡辯”,除了徹底惹惱公主外他落不得半點彆的。
“公主,奴才並未聽到您與他說了什麼,但以奴才的愚見,公主並不熟悉其他人,也無意揣摩聖意,向養心殿的粗使小太監打聽的隻能是奴才。”大方說出說不準還能有一線生機,她或許還能將自己的實話信上半分,但不論如何總好過直接背下懸而未決的黑鍋。
“你還算聰明呢。”她秀眉一蹙,進忠不知她信不信自己,但此刻已不能再多說諸如自己離得有多遠之類的了,否則極可能越描越黑。
“隻是本宮不知,進忠公公為何夜臨此地,又為何跟著本宮行進?”要說嬿婉全信是不大可能的,但她又尋思進忠若真偷聽得了也沒必要再補上令她鄙夷的後半句,這種話在她看來自作多情都算不上,純屬是找她的打罷了。
“奴才的他坦也在這條道上,奴才不得不經過。”她問了這話,可能疑慮算是暫時揭過去了,進忠稍稍定心了幾分,打算接下來她問什麼他都如這般儘可能按實情講。
“那你可知本宮向那小太監問詢了什麼?”嬿婉停下腳步再次向他望過來,月光打在她臉上,那一雙眸子成了清粼粼的照妖鏡,照得進忠無處遁形。
“奴才不知。”他確實不知,雙手的手指緊緊攪在一起指尖都泛了白。
其實他猜想公主問的是他品行是否端正,但他猜不出公主下一步想做什麼,他也不敢奢望她請他幫自己。
“本宮向他打聽了你的秉性。”進忠等待她說出正麵、負麵或是好壞參半的評價,一柄刀子又悄無聲息地懸了起來,他的心砰砰亂跳。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他想求公主快些念出對他的宣判,他隻求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僅此而已。
嬿婉瞥見進忠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一心隻想嘲諷他的膽量。她暗想自己怎可能說出小太監對他那樣高的評價,說出來不是助長他的氣焰,讓他好拿捏自己麼。
“剛不是挺能說會道?現如今突然撞見鬼了?怕成這慫樣,”嬿婉望了一眼他的手,又發現了個大稀奇:“進忠公公不會又被罰拔草了吧?瞧這雙手,指甲縫裡都是泥,真埋汰。”
拔草一事隻能是從春嬋口中得知的,春嬋果然告了他的黑狀。
這回想說實話也不成了,進忠把袖裡的罪證再往裡頭推一些,躬身作答:“奴才怕被公主誤解,所以膽怯。而這泥確是勞作留下的,奴才沒能及時洗淨,汙了公主的眼睛。”
“進忠公公心裡坦蕩,本宮能誤解什麼?”試探下來嬿婉雖還是摸不清動向,但至少看出了進忠不是在起初就會藏不住狐狸尾巴隨意動手動腳的人,大可放心與他周旋。她尋思自己之前想的對策還是得用上,畢竟她也沒找到十足的證據表明他確實是個霽月清風的正人君子。
她故意把重音咬在“坦蕩”上,止了腳步以眼神示意他往前走一些。
進忠站到了她的身側,嬿婉並不急於去找春嬋,反倒是側過臉打量起了他的神色。
進忠聞著她身畔似有似無的幽香隻覺迷醉,稍瞥了她一眼又故作正經地直視了前方。他得真正坦蕩,免得讓她看出點破綻。
嬿婉無端地聯想起夢裡的場麵,她也是這麼站著,旁邊籠罩一個令她心安的影子。
她把這聯想驅逐出了腦海,可心神不寧之間一時也瞧不出進忠有何異樣,她又發問:“進忠公公真如本宮所說這般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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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奴才幼時因窮困而入宮,除去金銀權勢以外彆無他求。”進忠怕自己臉上發燙,故不再敢看她。
他在賭公主欲暗示的是厭憎他對她有一絲一毫色欲熏心之念。說自己無欲無求本是極佳的作答,可他想到了淩雲徹說他自己並無有情意的女子,反倒起了乾隆的疑心,流言雖能一時將這灘爛泥扣給繼後但最終還是讓嬿婉承擔了惡果。而他必須要規避前世所見的所有彎路,此刻唯有把所求歸一個定所才能打消公主的疑慮。
“本宮身陷囹吾,連每月的份例都拿不齊全,公公所說的窮困,本宮多少也能體會些許。”嬿婉歎了口氣,蹙眉垂眼,麵上作出了愁容。
難不成公主是想讓自己幫她?一個驚雷平地炸響,可她分明是厭惡自己的,厭到無以複加的程度卻又撈不到其他的救命稻草,隻能違心地倚靠他這個低賤的閹貨。
他也是矛盾的,她不開口求他之前他總心心念念,她求了他反倒是愁腸百結。
他願意為了她什麼都去做,但他決不能答應與她共謀,癩蛤蟆就算死了千百遍也還是癩蛤蟆,不配與天仙綁在一根繩上,他不能再重走前世的老路了。
“公主,您在永壽宮住著,一日三餐頂多粗茶淡飯,勉強能吃上七分飽。而奴才幼時食不果腹,樹皮、野草、塵土,奴才都一一嘗過,還能活著入宮都算是僥幸,可見二者有雲泥之彆。況且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又怎可與一身殘軀的奴才相提並論呢?”進忠說得有理有據,但嬿婉從他所言聽出的卻是譏諷自己不食人間煙火。
“本宮今兒倒是叫一個奴才給教訓了,可見本宮過的是什麼日子。”嬿婉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搖頭說道。
“公主想過什麼樣的日子,要靠您自個兒去爭取,僅靠旁人是幫不了您的,”進忠與她一樣,也是半開玩笑半當真,隨即他又回過神來道:“奴才失言。”
推辭意味呼之欲出,再問他怕也是碰壁,嬿婉耳聰目明,不會多說無意義之言。
“那依進忠公公所見,本宮若想拿回被克扣的份例,該怎麼做?”可嬿婉沒在奴才那兒吃過這種癟,偏偏又是她自己起的頭。她咽不下這口氣,迂回著又問。
“奴才認為公主應壯士斷腕,力爭上遊。”衛楊氏所作所為曆曆在目,但進忠不好點破,自己與春嬋鬥口在先已讓公主煩心,再提她額娘會讓公主更加認定自己是不懷好意的攪事者。
“壯士斷腕?公公說笑了。”嬿婉確實沒明白,進忠說得跟要上戰場似的,叫她好生意外。她暗笑進忠一個奴才還怪會賣弄,可進忠的神情又不太像在隨口奉承。
難不成他說的是如他自己一般舍了男子的身份入宮換得不餓死的生路?可她能舍什麼,就算他作了個比喻,那也沒頭沒腦的,她參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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