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晴,天光如洗,將百戲坊的泥濘與汙濁都衝刷得乾淨了幾分,隻是空氣裡,依舊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濕的腐朽氣味,混雜著貧窮與絕望。
小院裡,那口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陶鍋升起嫋嫋白煙,帶著淡淡的麥香。張蛟小心翼翼地為小醜兒煮了一碗長壽麵,沒有山珍海味,隻有清湯、幾根碧綠的青菜,臥著一個圓潤飽滿的荷包蛋。這是張蛟能拿出的、最豐盛的生辰賀禮。
將碗端到床前,用那隻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輕輕吹著,直到熱氣散去,才遞到少年嘴邊。
小醜兒的臉色泛著病態的潮紅,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他費力地睜開眼,那雙清澈的眸子倒映著張蛟專注而沉鬱的臉。
“張蛟大哥。”
他的聲音很輕,“這麵……真香啊。”
張蛟喉結滾動,悶聲道:“快吃,吃了……就長大了。”
那句話中間的停頓,藏著他不敢說出口的、令人心碎的真相。
小醜兒笑了,那笑容乾淨得像雨後的天空,“我好像,等不到長大了。不過沒關係,能認識你,能吃上這碗麵,我這輩子……就值了。”
他微微仰頭,麵湯的溫熱剛剛觸碰到他的嘴唇。
就是這一瞬間,床上那個瘦弱的少年身軀,猛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雙緊閉的眼眸霍然睜開,眼白儘去,化作一片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皓白。
在那片皓白之中,兩隻漆黑的瞳孔開始緩緩旋轉,一分為二,二化為四,最終各自衍化為一對繁複玄奧、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的重瞳!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古老而沛然的先天雷法道蘊,自少年體內衝天而起,如無形的神劍,撕裂了茅草屋頂,貫穿了天穹!
於都城上空,萬裡無雲的晴空瞬間陰沉下來,滾滾烏雲自四麵八方彙聚,雲層深處,有紫電如龍蛇般遊走,發出陣陣壓抑的、令萬物驚懼的轟鳴。
白眸重瞳,於此刻,徹底蘇醒。
“動手!”
一聲壓抑著無儘貪婪的暴喝自巷口炸響。
元一門六長老白奉再不掩飾,與另一位同行的涅盤境長老身形如電,化作兩道流光,直撲小院。
兩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狂熱,那磅礴的威壓,讓整條巷弄的地麵都寸寸開裂!
“嗡!”
一聲蒼老的、卻又雄渾的武道罡氣自院中響起。
吳用佝僂的身軀在刹那間挺得筆直,身上那件書寫著儒家聖人丹書真跡的法衣,此刻光華大放,卻又在下一刻轟然炸裂!那法衣,從來不是護具,而是一道枷鎖,一副囚籠!囚禁著他那早已枯敗、卻依舊霸道絕倫的武夫氣血。
法衣儘碎,露出一具令人心驚的殘破身軀。
左臂齊肩而斷,空蕩蕩的袖管隨風飄蕩。僅存的右臂與身軀,卻如老龍盤根,每一寸筋骨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皮膚之下,乾涸的血管重新賁張,氣血奔湧如江河,衝刷著他行將就木的肉身。
吳用仰頭,看著那兩道急掠而至的身影,渾濁的老眼中儘是譏諷。
“元一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兩個涅盤境,欺負一個將死的孩子,搶一件不屬於你們的東西。”
白奉臉色一沉:“吳用!你當真要為兩個螻蟻,與我元一門為敵?”
吳用咧嘴一笑,露出滿口被歲月侵蝕的黃牙,那笑容裡,是看淡生死的豪邁。
“老夫吳用,曾為大慶客卿,如今……隻是一個護道的糟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