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低頭走路太久,是會忘記抬頭看天的。
墨衫柳相的身影悄然淡去,在清晨的陽光中融化,祠廟中再無痕跡。
與此同時,天王山深處的山野之間,多了一位身著尋常墨裳、赤著雙腳的行路人。
不再是臧符峰頂那尊俯瞰眾生的山君,而是一個純粹的看客。
以一種近乎於凡人的逍遙姿態,收斂了所有神通氣機,不急不緩,用雙腳去重新丈量這片鎮守了數百年的天王山地界。
一年光景,兜兜轉轉,如白駒過隙。
見過秋日山林,霜葉紅於二月花,層林儘染。一頭上了年紀的麋鹿,在溪邊飲水,警惕地豎著耳朵,而其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中,一頭斑斕猛虎正匍匐著身子,將自己龐大的身軀完美地融入陰影,耐心等待著一擊必殺的機會。
這是生存,是這方天地最原始、也最真實的法則。
見過冬日大雪坪,天地一色,白雪皚皚,萬籟俱寂。隻有風聲嗚咽,卷起地上的積雪。在這樣酷烈的嚴寒中,依然有堅韌的生命在掙紮求存,一株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青鬆,頂著千斤積雪,依舊青翠,傲然挺立。
也見過無數散落在山坳間的尋常人家,在深沉的夜色裡,亮起一盞盞昏黃的燈火。
那燈火之後,有夫妻二人為了一點柴米油鹽的瑣事低聲爭吵,吵到最後,男人卻默默端來一盆熱水,為女人洗去一天的疲憊。
有咿呀學語的孩童,在母親的懷裡,聽著不成調的歌謠,清脆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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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上了年紀的老人,在睡前劇烈地咳嗽,那聲音裡,滿是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命的不舍。
這些,都是過去不曾,也懶得去細看的風景。
習慣了高高在上,以山君的視角俯瞰,看到的是氣運流轉,是天地大勢,卻唯獨忽略了,構成這大勢的,正是這一盞盞微不足道、卻又生生不息的人間燈火。
這一日,信步走到了天王山與外界接壤的官道旁,半隻腳幾乎就要踏出這方地界。
也就在此時,腳步停下。
前方不遠處,官道旁的一棵老槐樹下,盤坐著一道身影。
是那個老僧。
三十多年過去,老僧依舊維持著入定的姿態,與身下的老槐樹幾乎融為了一體。
歲月留下的刻痕更深,那身形看上去愈發枯槁,裸露在外的皮膚如同乾裂的樹皮,生機幾近於無。
若非柳相能感知到老僧體內那一點如風中殘燭般微弱、卻又無比堅韌純粹的佛光,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尊早已在此處風化了數百年的石像。
這位來自西邊梵刹峰的羅漢,千年壽元似乎也快要走到了儘頭。
柳相至今,仍不清楚老僧守在這裡,究竟所為何事。
但今日,柳相心中卻沒了往昔的排斥與警惕。
這一次,柳相沒有繞路。
緩步走上前,學著老僧的樣子,在老僧麵前盤腿坐下。
一雙赤著的腳沾滿了泥土與草屑,看上去,就是一個遠行至此、疲憊不堪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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