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那股席卷了整個東垣禁地的磅礴劍意,來得快,去得也快。
風停了,劍心各歸其位。
那頭凶威蓋世、盤踞禁地三千載的八境大妖,連一根毛都沒剩下,仿佛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
古庭劍宗的高台上,死一般的寂靜。
主持劍榜大比的宗門長老,嘴巴半張,呆呆地望著禁地深處那片恢複了清朗的天空,眼珠子一動不動,半天沒能合上。
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神色變了又變,從最初的震驚到匪夷所思的駭然,最後,所有情緒都褪去,隻剩下一片茫然的灰敗。
潛龍劍榜?
還榜個什麼?
這要怎麼收場?古庭劍宗籌備了數年的盛事,一瞬間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枯榮劍宗的鄭誕,臉色鐵青,袖中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不久前敗於郝仁之手,已是奇恥大辱,心中正憋著一股邪火,想著如何在後續的排名戰中找回顏麵。
可現在,那點不甘與屈辱,在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劍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原來,真正的差距,不是輸贏一招,而是連仰望對方背影的資格都沒有。
鄭誕隻覺得心口堵得慌,一股無力感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連帶著賴以為傲的枯榮劍心,都變得黯淡無光。
神霄宗的王陵之,一向倨傲的臉上此刻也滿是陰沉。
作為神霄宗弟子,最是信奉雷法劍術的煌煌神威,以力破巧,以勢壓人。
可方才那彙聚萬千劍修意誌的一劍,其“勢”之宏大,已經超出了理解的範疇。
那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而是一整個時代劍修的呐喊。
這種不講道理的強大,讓王陵之第一次對自己所走的道,產生了一絲懷疑。
補天教的陸雪芍,那雙總是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此刻卻翻湧著複雜的光。
旁人看到的是結果,是八境大妖的灰飛煙滅。
而陸雪芍卻仿佛透過那驚天一劍,看到了背後更深層的東西。
看到了那個青衫劍客的決絕,看到了藏兵穀中一位年輕劍修的犧牲,更看到了東垣禁地內外,無數劍修不論修為高低、不論宗門親疏,那一刻同心同願的意誌。
“借劍於天地……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劍修風流。”
這位補天教的仙子輕聲歎息,竟是有些癡了。
不遠處的褚隋,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
這位古庭劍宗的劍癡,潛龍榜公認的第二,隻是靜靜地坐著,麵無表情。
可懷中那柄始終沉寂的古劍,此刻正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嗡鳴,像是在畏懼,又像是在渴望,更像是在為見證了這樣一幕而感到由衷的戰栗。
許久,褚隋緩緩吐出兩個字。
“善。”
此聲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周圍每個人的耳中。
而後,在眾人不解的注視下,褚隋重新閉上了眼,周身那股銳利到極致的劍意,儘數收斂,再無一絲外泄。
仿佛這一眼,已經看儘了此屆劍榜的所有風景。
爭與不爭,已無意義。
見此道,已不虛此行。
“他娘的!”
逐鹿劍宗的營地裡,郝仁一腳踹翻了身前的石桌,碎石四濺。
胸口劇烈起伏,那張總是掛著不羈笑容的臉上,此刻卻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混雜著憋屈、不甘與極度亢奮的複雜神情。
扭頭,死死盯著那個方向,像是要將那道持劍的身影從千裡之外烙進自己腦子裡。
“這還怎麼打?”
郝仁低聲咆哮,與其說是在問彆人,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老子拿什麼去打?”
沒人回答。
周圍的逐鹿劍宗弟子,一個個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傻在原地。
郝仁卻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一股瘋癲的意味。
“好!好一個荊黎!好一個問劍更高處!”
那股子憋屈和不甘,在這一刻,竟化作了前所未有的戰意。
原來山頂之上,還有如此風景。
那便去攀!
哪怕粉身碎骨,也得去親自看上一眼!
禁地邊緣,山水禁製的光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