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樹看著荊黎那副難得一見的愁苦模樣,不禁搖了搖頭,手中的白玉折扇輕輕晃動,將篝火映出的光影攪得支離破碎,仿佛也攪亂了這沉寂的夜色。
有些話題,點到為止即可。
荊黎也確實不想再糾纏於那些盤根錯節、令人頭疼的兒女情長。
青衫劍修將擦拭得光可鑒人的古劍橫陳於膝上,劍身冰涼的觸感讓紛亂的思緒沉靜下來,這才換了個話題。
“白衣先生呢?”
“留在了東垣禁地的風雷池。”
趙家樹收斂了笑意,神情變得有些微妙,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不可思議的場景。
“先生的想法,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那處特殊的地方,真正觸碰到光陰流水。”
荊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有危險?”
“不至於。”
趙家樹搖頭,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盲目的篤定。
“那等存在的境界與手段,早已超出了你我的想象範疇。先生既然想看,那便看就是了,風雷池地界兒特殊,冥冥之中又有氣運庇護,出不了什麼事情。”
荊黎聽罷,便不再追問。
“周瀧山呢?”
“那和尚啊……”
趙家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忍俊不禁。
“運氣倒是不錯,在禁地深處碰上了一位同宗的長輩,據說是小西天一位久不出世的師兄。兩人一見如故,非要坐下來辯一辯佛法高低,論一論何為真我。”
“我看那架勢,一個比一個執拗,估計沒個幾十年光景,周瀧山是休想走出那東垣禁地了。”
這一人一鳥的問答,聽得趴在荊黎肩頭假寐的黑紋金雕有些不耐煩。
這頭活了千年的妖王猛地撲騰了一下翅膀,尖銳而暴躁的意念直接在兩人腦海中炸開。
“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趙家樹,你這小白臉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咱們辛辛苦苦從那鬼地方出來,混進這支破爛商隊裡當吃灰,到底圖個什麼?”
荊黎未曾言語,隻是抱著劍,靜靜地望向趙家樹,那平靜的眼神顯然也在等待一個答案。
趙家樹臉上那份隨和的笑意,終於在這連番追問下緩緩收斂。
營地裡的喧囂與吵鬨,似乎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隔絕開來,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清晰可聞。
白衣儒生重新打開折扇,這次卻沒有搖動,隻是靜靜凝視著扇麵上那幅意境悠遠的山水,火光映著側臉,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肅然。
“這幾百年來,你我不在,人間,尤其是這大慶王朝,變故太大了。”
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千鈞之重。
“先是那位與你我一同從那座小鎮走出的女子國師,以一人之力,將大慶國運推至近千年未有的煊赫頂點,盛極一時,氣焰之盛,甚至壓得西楚王朝都不得不暫避其鋒芒。”
“可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是天地至理,誰也逃不過。”
“隨著那位國師的離世,那座看似固若金湯的盛世王朝,在延續了短短數十年的輝煌後,便不可避免地開始走下坡路。”
趙家樹頓了頓,語氣裡聽不出是惋惜還是漠然。
“再加上,大慶的另外一條命脈——劉鉞,被我親手斬斷。後來又有白衣先生一人一劍,問道十位天上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