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第一次收下趙家的銀子,是什麼時候?
錢秉文仰頭飲儘杯中酒,努力回想。好像是為了疏通州府的一個關節。
趙邳提著一個食盒登門,說是送些家鄉的糕點。
打開食盒,糕點下麵,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一百兩雪花銀。
銀子在燭光下,泛著比聖賢書更動人的光。
那晚,一夜沒睡。
不是因為良心不安,而是興奮。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將命運握在自己手裡的興奮。
聖賢書讀了半輩子,告訴人要清廉,要正直,要安貧樂道。
可到頭來,真正能讓人挺直腰杆的,卻是這些叮當作響的黃白之物。
他沒睡,就那麼看著那一百兩銀子,仿佛看的不是銀子,而是自己下半輩子的路。
從那天起,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趙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己的官位也越坐越穩。
趙邳需要一頂官府的烏紗帽遮風擋雨,而自己,需要他的銀子來填平仕途上的溝溝壑壑。
兩人心照不宣,配合默契。一個是台前的官,一個是幕後的商。
聯起手來,把這榮昌城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
可心裡總有些不舒坦。
就像今天,在公堂上,看著趙家那個管事有恃無恐的嘴臉,心裡升起的不是威嚴,而是一股無名火。
憑什麼?就憑他姓趙?這榮昌城,就是趙邳給他挖好的池塘,自己是裡麵養得最肥的那條魚。食料定時投喂,風浪也被擋得乾乾淨淨。可池塘裡的水,終究是死水。遊得再歡,也離不開趙家投下的食料。
池塘裡的魚,再大也是池塘裡的魚。隻有跳出去,才有化龍的可能,哪怕外麵是乾涸的河床。
燭火輕輕跳動了一下,爆出一朵小小的燈花。
錢秉文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夜風帶著些許涼意吹進來,讓他滾熱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他望著縣衙外那片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州府,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陸水廟會……京裡的那位侍郎大人……
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讓他真正跳出池塘的機會。趙邳願意為此下血本,因為他想攀附上更大的靠山,讓趙家這棵大樹根深葉茂。
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隻是,自己想的,是如何借著這棵樹,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一個再也無人能用俯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地方。
一個能讓他親手把那架梯子抽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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