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四章後背
陸紛身披外袍,靜聽帳外呼嘯。
輿圖之上有星點標記,由北至南,由平坦至陡峭,陸紛再執朱筆往稠山南麓的鷹嘴峰點了一個點,他從不知道,稠山的地勢竟也可以如此險峻,好像是有人將他們一步一步地引入甕中…
陸紛埋首搖頭。
不對,不可能。
若周通令的孽黨殘餘心機尚且如此深重,周通令也不可能毫無防備地死在真定的布置下,他們想不到請君入甕這一招,也不可能將這份心機用在此時此地,用在他身上!
那群殘孽自保都來不及,哪裡來的心思反咬他一口!?
更何況,他身邊全是陸家的精兵老將。
足足六千人!
放在何處,自保都是夠了的!
帳篷外如鬼哭狼嚎,狂風大作,陸紛翻手將輿圖一扣,緊了緊衣襟,低咒一聲,“什麼鬼天氣!”再提高聲量喚道,“阿偍,將士聽令!三更過後,立刻收拾行裝上山!鷹嘴峰近在咫尺,我們有這個閒心整頓休養,孽黨卻沒有!”
阿偍裹緊外袍,磕磕巴巴帶了哭腔,“二爺…外頭走不了的呀…山上的積雪還沒化,一走一滑,如今風愈發地大,壓根不見停…”
“呼——”
風打在牛皮帳篷上,折得砰砰作響。
陸紛折起手腕靠在鬢角抿了抿頭發,他如何不知外頭走不了道?
都三四月份的天兒了。
這稠山上還像冬天的時節,早晚凍得人發慌,越往上走,地上越滑越濕,積雪都還沒化乾淨,葉子都還沒長起來。
怪道北人多性韌如蒲葦。
住在更北邊的胡子更活得糙氣。
原便是被這天氣和地勢磨成這個模樣的。
阿偍扯開嗓門,“爺!咱還走嗎!?今兒個這風不正經!若不是魑魅作祟,便是上天示警,咱莫急這一時啊!”
外頭熙熙攘攘的,有人聲有馬聲都夾在一塊兒,叫人分不清誰在說話兒誰在怨懟,火光被大風吹得時而向西偏,時而向東偏,火舌透過牛皮帳子卷過來,兀地一亮再突然暗下去!
陸紛掀開帳子,卻見白參將正跟這兒安撫戰馬。
馬兒蹄子朝前一踢,白參將躬身打了個揖,“二爺。”
陸紛應了是,“白將軍以為如今咱們是該追還是該守?若要追,便趁敵疲我打,若要退,恐怕殘孽翻過鷹嘴山出了關便逃之夭夭,你我追蹤近三日恐怕便前功儘棄,功虧一簣了。”
陸紛話聲柔且軟。
白參將聽在耳朵裡,頭埋得越低,“二爺說追,我們便追。二爺說退,我們便在山洞裡過一宿。二爺是主將,全憑二爺吩咐。”
陸紛勾唇笑了笑,隔了良久方道,“彆叫二爺了,叫爺。二者次之,白將軍,你是曉得的,如今我較之誰又次一等呢?”
白參將連聲應諾。
風狂怒急。
陸紛抬眸遠眺,不遠處一片漆黑。
可他卻看得很清楚,他再往前走一步,若一著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前麵是懸崖,事已至此,他卻不得不跳。
他出行近二十日,直到三日前才在灌叢發現周通令餘黨的蹤跡,隨後便一路追蹤,周通令餘黨留下的燒焦了的以供取暖、烘烤的柴禾足足可供應上百人的分量,還有未掩藏好的烤物、匆匆逃亡時落下的小匕首與佩劍…
此間種種,無一不顯示周通令的殘部曾經來過這裡。
他自然狂喜。
能生擒絕不讓那頭頭死了。
要踩著這群賊人的頭顱才能一步一步紮紮實實地登上那個位子。
才好叫陸家眾人,叫秦相雍,叫真定大長公主無話可說。
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