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枷鎖,牢牢鎖住他:
“朕要的,不隻是你王儉的鐵麵!朕要的,是這春闈考場,成為一塊無瑕白璧!經得起天下士子灼灼之目,經得起後世史筆如椽之判!江南水患待平,漕運梗阻待通,朝廷要的是能挽狂瀾、解民瘼的經世致用之才!不是隻會雕琢詞句、粉飾太平的繡花枕頭!更不是靠蠅營狗苟、攀附權貴上位的國之蠹蟲!”
景帝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威壓,踱至王儉麵前。
王儉感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隻能深深垂下頭。
“給朕盯死了!”
景帝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貢院之內,便是朕的紫宸殿!一應考官、吏員、雜役,凡行止鬼祟、交頭接耳者,立查!考生之中,凡膽敢夾帶片紙、傳遞訊息、舞弊弄巧者,無論其出身王侯將相,抑或寒門白屋,立拿!其卷,立廢!其罪,嚴懲不貸!朕授你臨機專斷之權,凡涉舞弊者,可先斬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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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儉被這凜冽的帝王意誌壓得透不過氣,冷汗瞬間濕透內衫,他重重一躬,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臣……遵旨!肝腦塗地,不負聖恩!必……必維護大比清明!”
景帝目光如炬,最後凝視著他,仿佛要將這囑托刻入他的魂魄:“尤其是那經世致用之才……朕要的是真金!莫要被浮華虛名迷了眼!若遇真才實學者,縱是蓬門蓽戶,當大膽擢拔!若遇欺世盜名、弄虛作假之徒……”
他冷哼一聲,那未儘之意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讓禦書房的溫度驟降,“……朕的屠刀,不吝染血!退下!”
王儉如蒙大赦,又似背負了萬鈞重擔,步履沉重地退出禦書房,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綿密的雨幕之中。
景帝負手立於窗前,望著沉沉的夜色和宮燈在雨水中暈開的昏黃光斑,眼神深邃難測。
他對公平的極端苛求和對“經世致用”的執念,如同兩張無形而緊繃的強弓,已然為明日貢院內可能掀起的任何波瀾,預設了最猛烈、最無情的雷霆之怒。
此刻陳九披著一件半舊的青衫外袍,並未在暖閣內安寢,而是獨自憑欄而立。
他望著眼前被雨水徹底吞噬的黑暗,耳中充斥著單調而壓抑的沙沙聲,白日裡文若先生的讚譽、洛京學子的議論,如同潮水般在心頭翻湧,激蕩起豪情,卻也帶來一絲揮之不去的、莫名的心悸。
腳步聲輕響,藍姑如同影子般出現在他身後,遞上一杯氤氳著熱氣的薑茶:“園主,更深露重,寒氣侵骨,早些歇息吧,明日貢院龍門,還需養足精神應對。”
陳九接過溫熱的瓷杯,暖意透過掌心傳來,卻未能完全驅散心底那點陰霾。他抿了一口,辛辣的薑味直衝喉頭,微微驅散了寒意。
“藍姑,”陳九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飄忽,
“你說,文若先生……為何獨獨對我青眼相加?澄心閣一晤,他句句皆如洞悉我心,所論所引,更似……預見了春闈方向。”
他並非愚鈍,隻是那份被文壇北鬥認可、被寄予厚望的強烈渴望,暫時壓過了內心深處那點微弱的警兆。
藍姑沉默了片刻,燈籠的光在她沉靜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她低聲道:“園主才學卓絕,當得起讚譽,然……盛名之下,更需心如明鏡,文若先生乃文壇泰山北鬥,其心深如淵海,其行……難測,明日考場,園主隻需謹記,憑真才實學,寫胸中丘壑,無論題目如何,以不變應萬變。”
她無法直言心中對文若那近乎本能的警惕與不信任,隻能隱晦地提醒。
陳九點點頭,將杯中溫熱的薑茶一飲而儘,一股暖流自喉間滾下,似乎也驅散了些許迷茫。
他目光重新變得堅定,望向貢院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你說得對,真金不怕火煉,我所書,皆是我所思所想,自可堂堂正正示於人前!這功名,我必以胸中所學,光明正大地取!”
就在這時,廊下另一端的陰影裡,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身影。鎮國公主景明凰並未走近,也未帶隨從,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宮燈的光暈勾勒出她素雅宮裝的輪廓,麵龐隱在暗處,看不真切表情。唯有那雙鳳眸,穿透雨簾,遙遙地落在陳九挺拔而孤峭的背影上。
那目光中,有關切,有期許,但更深邃處,卻凝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憂慮。
她沒有開口,沒有鼓勵,也沒有囑托,隻是隔著風雨,對著陳九的方向,極輕、極緩地,頷了頷首。
一瞥之間,無聲勝萬言。
是信任,是托付,亦是無聲的警醒。
陳九若有所覺,轉身望去,隻捕捉到明凰轉身離去時,裙裾拂過濕冷青石地麵,悄然消失在回廊深處的最後一抹素色殘影。
他握緊了手中的空杯,指節微微發白,仿佛要將那瓷壁捏碎,又仿佛要從中汲取力量。
暖閣的燈火在身後拉長了他的影子,投射在濕漉漉的廊柱上,顯得格外孤峭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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