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澄光島被溫柔的藍紫色籠罩。
白日喧騰的勞作聲息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臨時營地中央那堆篝火歡快的劈啪聲。
粗大的鬆枝燃燒著,釋放出好聞的鬆脂氣息,跳動的火焰將圍坐的人們身影拉長,投映在身後初具規模的棕櫚葉牆壁上。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陳瘸子蒼老的聲音帶著韻律,在火光中緩緩流淌。
他盤腿坐在一張厚實的草墊上,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光滑的鵝卵石,目光悠遠,仿佛穿透火焰,看到了遙遠的、安定祥和的過往。
“孔聖人所言大同之世,所求不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未曾想,老夫垂暮之年,竟在這浪墟海隅,得見其光。”
他的話語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篝火旁,一個臉頰帶著凍瘡疤痕的中年漢子,趙四,聲音粗嘎地接道:
“到底是陳爺有文化,咱家聽不懂,咂摸著倒是有這麼點意思。”
“我以前在千帆城邦碼頭扛大包,三更起五更眠,掙的糧還不夠塞牙縫。”
“巡查隊的大爺們,鼻子比狗還靈,聞到誰家藏了點私糧,抄家鞭子就下來了…那日子,真真不如海裡一條自在的魚!”
他灌了一口椰子水,咕嚕吞下,眼中映著火光,也映著過去的陰霾。
“誰說不是!”
一個瘦小的婦人,李嬸,正摟著昏昏欲睡的女兒,接口道,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淵渦…那吃人的海巨口!我家那口子跟船出去,就再沒回來…後來跟著流民隊飄零,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沒再說下去,隻是將懷裡的女兒摟得更緊了些。
火光跳躍,映照著每一張訴說或傾聽的臉龐。
長久積壓的恐懼、失去親人的悲痛、朝不保夕的絕望,在這安定的火光下,在同類信任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安全宣泄的出口。
淚水無聲滑落,又被粗糙的手背迅速抹去。
篝火的暖意,食物的飽足,還有身邊人同樣粗糙卻堅實的肩膀,都在無聲地熨帖著那些長久漂泊的精神傷痕。
淩疏影安靜地坐在人群邊緣,手中拿著一塊碳化的木片。
她用魚刺筆在上麵細致地勾勒著線條和數據。
待眾人的傾訴告一段落,她才將木片舉起,讓火光清晰地照亮上麵的圖案。
“各位請看。”
她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這是我正在培育的新藻種,晶鹽須藻。”
“這個品種如果培育成功,一茬收獲的產鹽量夠我們所有人吃三個月。”
木片上,簡筆勾勒的藻株旁,標注著細密的符號和數字。
“接合處組織融合率已達預期百分之八十二,新生維管束初步貫通。”
她指向旁邊一組對比圖譜,
“更卓越的是,這株的新生藻株脂滴合成速率,較母本提升百分之五十至百分之五十三。”
淩疏影說著,眼中閃著自豪的光。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
那些複雜的符號他們看不懂,但那清晰的上升曲線和淩疏影篤定的語氣,卻為眾人指引了方向。
趙四瞪大了眼睛,指著圖譜上代表鹽巴的標記:
“淩姑娘,你是說海裡長得草……能做出鹽巴?”
“正是。”
淩疏影頷首,指尖劃過另一組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