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疏影捏著空椰殼的手頓住了。
公告欄上那張被海風撕扯的通緝令猝不及防進入視線。
畫像是粗糙的炭筆勾勒,但眉眼間的冷峻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絕不會認錯——官慧敏,青藻院院長,珊瑚盟約舉足輕重的學者。
心口像被攥緊,院長,被通緝?一千金貝?活捉?
混亂的思緒在她腦中環繞。
官慧敏何許人?
城邦議會座上賓,海軍統帥也要給三分薄麵的人物,她執掌的青藻院,是盟約核心的技術支柱之一。
這樣的人,怎會淪為通緝犯?還懸賞一千金貝?那足以買下半條城邦快船!
雖然使用了原始的通緝手段,但鮮紅的印章印記清晰可辨,那是執法局的章印,而落款也是千帆城邦執法總局。
通緝令是真的。
好消息是自己沒在榜上,壞消息是,被通緝的偏偏是當初放自己一馬的人,海崖上那抹複雜的眼神,和夢中與院長的對話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不能不管。
淩疏影收回目光,將空椰殼輕輕放在木桌上,老頭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轉身,走向碼頭通往漁村的那條泥濘小路。
村口比碼頭更顯破敗,低矮的石頭房子歪斜著擠在一起,屋頂覆蓋著厚厚的海草和壓艙石,幾個穿著打滿補丁粗布衣的婦人坐在門口,麻木地修補著漁網,偶爾抬眼,目光掃過淩疏影這個生麵孔。
淩疏影徑直走向村中唯一一家掛著褪色布幡的雜貨鋪子,布幡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瓦罐,鋪子裡光線昏暗,貨架上稀稀拉拉擺著些鹽塊、魚乾、粗糙的陶罐、幾卷麻繩和幾件同樣粗糙的衣物。
“買衣服。”
櫃台後打盹的乾瘦店主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濕透的舊衣,懶洋洋地抬手指了指牆角一個木箱:
“自己挑,粗布的,二十銅貝一套。”
木箱裡堆著幾件灰撲撲的衣褲,漿洗得發硬,針腳粗大,淩疏影沒挑剔,迅速翻出一套與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上衣和褲子,又拿了一條同樣質地的束腰布帶。
她把衣服和剛賺來的銅貝一起放在櫃台上。
店主慢吞吞地數著銅貝,確認無誤後,揮了揮手。淩疏影抱起衣服,又指著貨架上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硬麵餅:“這個,多少錢?”
“五個銅貝。”店主頭也不抬。
淩疏影數出銅貝放下,拿起麵餅,食物有了,乾淨衣服有了。
“明天有去都島的船嗎?”她問,聲音平靜。
店主終於正眼瞧她,:“海狗號,老巴特的船,天亮潮水漲到最高時開船,三十銅貝一個人,上船付錢。”
他頓了頓,“就一班,晚了就得等三天後。”
“知道了,謝謝。”
淩疏影抱起衣服和麵餅,轉身離開雜貨鋪。
三十銅貝,搬了六箱重物才賺了三百銅貝,她掂量著口袋裡剩下的銅貝,走向村子另一頭看起來稍規整些的兩層石頭房子,門口歪斜的木牌上刻著:
礁石居。
推開門,一股一個胖婦人正伏在油膩的櫃台後打瞌睡。
淩疏影敲了敲櫃台。
“住店?”婦人驚醒,揉著眼睛,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快。
“單間,要能洗澡的。”淩疏影言簡意賅。
婦人打量著她樸素的衣著和手裡那套粗布衣,撇撇嘴:“最便宜的,一晚五十銅貝,洗澡在後院,自己提水,柴火另算,十銅貝一捆。”
“可以。”淩疏影數出銅貝放在櫃台上。
婦人收了錢,丟給她一把沉重的黃銅鑰匙,上麵拴著塊寫著“三”的木牌,“樓上左拐第三間。後院水井自己打,柴火堆在井邊。”
說完又趴回櫃台。
房間狹小,隻容得下一張硬板床和一張缺腿用石塊墊著的木桌,牆壁粗糙,布滿黴點和滲水留下的深色印記。
一扇小小的木窗對著後巷,光線昏暗,淩疏影放下東西,拿起房間角落裡一個破舊的木桶,下樓走向後院。
後院比房間更顯雜亂。
一口石砌水井,井繩磨損得厲害,旁邊堆著小山似的潮濕木柴,淩疏影打了滿滿一桶冰冷的井水,又費力地拖了一小捆柴火回房。
她用石頭在房間角落壘了個簡易灶坑,點燃柴火,跳躍的火光驅散了些許陰冷,將水桶架在火上燒著。
等待水熱的時間裡,她換上那套粗布衣褲,布料粗糙磨礪著皮膚,但乾燥潔淨的感覺驅散了海水的黏膩。
她坐在硬板床邊,就著房間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慢慢啃著硬麵餅。餅子很乾,沒什麼味道,隻是勉強填充饑。
水燒溫了,淩疏影用木瓢舀水,簡單擦洗身體,溫涼的水刺激著皮膚,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冷靜下來。
收拾停當,她吹熄了將儘的柴火,房間重新陷入昏暗。
她沒躺下,而是盤腿坐在硬板床上,閉上眼睛。
黑暗和寂靜包裹著她,通緝令上院長官慧敏的畫像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夢裡的對話清晰地回響:
“技術,不能掌握在技術者手中……城邦對你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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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你是學者,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