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逸辰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
淩越打人沒什麼章法，他會順手掃桌上的東西砸人，逮到什麼用什麼。今天，大概是上天看淩逸辰救了人，他的運氣還不錯。淩越的桌上被收拾過，他手裡能扔出來的隻是一遝紙。直直衝著男孩的麵龐去，淩逸辰沒有躲，任由鋒利的邊緣在臉上留下一兩道小口子。
身上披著的黑色風衣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淩越踩著它，往淩逸辰腰上那一道長得令人發怵的傷口踹了一腳，又一腳。
淩逸辰已經不怎麼覺得疼了。他看著上一秒還在為自己提供一點點溫暖和保護的外衣被它的主人踩在腳下，隻覺得身上無端的冷，冷到手指麻木，心口都凍上了。
淩逸辰想，我要是現在就死掉就好了。
淩越施暴的過程簡直像無限漫長，但其實也隻有不到十分鐘。他從來不會叫醫生，他的書房有很齊全的醫藥箱。結束後，他將手遞給淩逸辰，將他拽了起來，從櫃子裡取出醫藥箱。
淩越替他處理傷口的動作輕柔又細致，還會叮囑小孩等傷口結痂了不要去碰、會留疤雲雲，好像五分鐘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淩逸辰被淩越抱在膝上消毒傷口，疼得抽動的時候還能得到一句安撫性的“逸辰很堅強，彆亂動”。他不知道什麼叫“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但一直覺得自己沒做錯的男孩此刻有點恍惚。
他對自己道：父親對自己還是很好的，是自己太不會討人喜歡了。
淩逸辰盯著那件皺皺巴巴的外套發呆，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自己。
那天之後，葉逸辰再也沒看過淩越穿那件衣服。也許是嫌臟了被淩越丟掉了，他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父親的疼愛和溫柔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又突然不見一樣，從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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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辰？”
“逸辰……你沒事吧？我……”
手指忽然被人握緊了，葉逸辰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對方的力道很大，他沒能抽開。
對方一手用力地抓著自己，另一隻手輕輕地在自己的手背上拍著。
“……葉逸辰？”
葉逸辰困惑了一瞬間。他在想，葉逸辰是誰呢？
……是我啊。
眼前的畫麵再一次旋轉、顛倒。剛才黑白的世界一點點恢複了鮮明。葉逸辰眯了眯眼，有些不大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
說話的人是誰？
他好像聽上去很著急，發生了什麼？
誰在叫我……？
葉逸辰猛地回神。
說話的人當然隻有葉灼楓。
葉灼楓半跪在葉逸辰身前，葉逸辰猝不及防就撞進那一汪因他而起了波瀾的池水，而自己的左手還被對方緊緊握著——是葉灼楓剛剛怎麼喊他都不答應、隻得強行從他眼睛上扒下來的。
葉灼楓看著他的眼睛，顯然愣住了，“逸辰——你…你哭了？”
“嗯？”
葉逸辰抹了抹臉，揉了揉眼睛，感覺挺乾燥。他還沒從那段噩夢裡緩過來。出於自我保護機製而被大腦強行封存的記憶突然被撕裂了一個口，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被葉逸辰暫時強行按住了。
這樣的感覺並不舒服。就像他手臂上的傷疤，一直用長袖遮掩著，但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無論如何，都隻是另一種方式的自欺欺人而已。
葉逸辰從一個抽屜裡翻出一麵鏡子，看了看自己。他的眼眶發紅，眼睛裡布滿血絲。
怪不得葉灼楓以為自己哭了。自己哭過嗎？那次被打的時候……哭了嗎？
葉逸辰想不起來。
他盯著鏡子看了很久，久到葉灼楓以為他又要像剛才一樣突然倒下、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回複的時候，葉逸辰把鏡子推得遠了一些，對他若無其事地一笑：“沒哭呢，我能有什麼事。”
葉灼楓被他這一笑看愣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事”。葉逸辰仍然神情自若：“對了，我們剛剛說到哪了？你說西海飯店，我想起來了。是那年中秋節，對吧？我那個時候才七歲，也不太會打架，可能嚇著你了。如果你有因此受傷，我真的很抱歉。”
他忽然變得正常到幾乎不近人情，反而讓葉灼楓更擔心，卻又不知所措。
葉逸辰見他不說話，便側過頭盯著桌麵發呆，繼續說：“我看你最近幾天的反應，應該還是有心理陰影的吧？也是，那種事情挺難為你的。”
這句話冒犯得有些失禮，葉灼楓感覺心裡好像被刺了一下——不是因為葉逸辰用這種簡直算得上嘲諷的態度揭開他的傷疤，而是因為葉逸辰有事，有很大的事，大到讓他已經喪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不得不用這種低劣的、故意刺激的手段，想讓他惱羞成怒，從而把葉灼楓的注意力從“你到底怎麼了”上轉移開。
但他到底在想什麼、那天之後到底經曆了什麼，他都完全不願意跟自己透露一星半點，甚至不想讓自己發覺一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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