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平穩得可怕:“東西呢?”
“回……回去再說!”瘸腿李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瘸著腿,動作卻快得像被火燎了尾巴的野狗,“這裡不乾淨!”
他抓起工兵鏟,發了瘋似的把那捧沾了血的香灰胎土,連同周圍的泥,一股腦地鏟進一個帶來的麻袋裡。
又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細碎的、閃著幽光的瑪瑙釉粒,一顆顆撿拾起來,用油紙包好。
做完這一切,他推起板車,頭也不回地就往回衝。
那“吱嘎吱嘎”的車輪聲,在死寂的亂墳崗裡,像是在催命。
……
回到廢品站,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瘸腿李沒回自己的工棚,而是帶著莊若薇,一瘸一拐地繞到廢品站最深處,一個用廢棄集裝箱改造的、更破爛的“家”。
這裡是他的老巢。
一股機油、汗水和發黴食物混合的酸臭味撲麵而來。
瘸腿李反手“哐當”一聲鎖上鐵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眼裡的血絲比昨晚更密。
他沒有片刻停歇,直接撲到角落裡一張油膩的行軍床邊,掀開爛成一綹綹的床墊。
床板下,是一個被撬開的暗格。
他從裡麵,捧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長條形的東西。
他把東西放在那張滿是汙漬的桌上,手指顫抖著,一層,一層,揭開油布。
最後露出來的,是一根約莫一尺長的黃銅煙鬥。
煙鬥的造型很古樸,鬥缽不大,煙杆筆直,通體是暗沉的黃銅色,因為常年不見光,表麵蒙著一層暗綠色的銅鏽。
就是它。
莊若薇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想起來了。之前,瘸腿李跟她提過一次,說在老師傅消失後撿到一個黃銅煙鬥,問她爺爺是不是抽旱煙。
當時她一口否決了。
爺爺隻抽自己卷的紙煙。
所以,她根本沒把這東西放在心上。
可現在,這根不該存在的煙鬥,卻從六年前,被瘸腿李藏到了今天。
“六年前,就在那個老師傅被帶走的地方,我撿到了它。”
瘸腿李的嗓子啞得像破鑼,“當時亂得很,‘十翼’的人隻顧著清理那些瓷器碎片和屍骨,沒人注意到這個。
我看著……不像是老師傅的東西,就……就鬼使神差地藏了起來。”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著一種劫後餘生又深陷其中的瘋狂:“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那群魔鬼,殺人如麻,怎麼會留下這麼個玩意兒?我怕啊!我怕這是他們故意留下的鉤子,這六年,我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剛才……直到看見你的血……”
他的話戛然而止,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莊若薇的目光,落在那根黃銅煙鬥上。
她伸出手,動作很慢。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銅鏽時,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順著皮膚,鑽心刺骨地傳了過來。
不是煙鬥本身。
是這黃銅的質感。
是這銅鏽之下,那種沉甸甸的、獨一無二的觸感。
她的腦子裡“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還是風磨銅!
這是一種失傳已久的合金銅,取塞外風口之地的天然銅礦,以古法百煉而成,其質堅韌,其聲清越,是製作法器、禮器的不二之選。
她之前那尊鎏金佛像,就是風磨銅所製。
這不是煙鬥!
莊若薇猛地拿起煙鬥,拿到眼前。
她的目光,像最鋒利的刀,一寸寸地在煙鬥上刮過。
鬥缽、煙嘴、煙杆……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瘸腿李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
終於,莊若薇的目光停在了鬥缽和煙杆連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