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斤把棗木匙揣在懷裡,和鎮魂鈴芯貼在一起,兩樣東西都在發燙,像揣了塊火炭,燙得胸口皮膚發麻。
鐘九歌用布蒙著左眼,那布上已經滲了些血漬,他正用手指在地上畫沉船的輪廓,線條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認真。
畫到船尾時,指尖突然一頓,像是觸到了什麼禁忌:“鎖……在船尾的暗格裡,鐵牛用‘水脈’纏著,那水脈是它的精氣所化,硬撬會炸,到時候船毀人亡。”
小童蹲在洞口,手裡攥著塊從河邊撿的鐵屑,鐵屑在他掌心微微跳動,幅度不大,卻很有規律,像在指路。“河心的漩渦轉得更急了。”
他抬頭看陳三斤,眼裡帶著怯意卻又透著堅定,“水麵上的鐵索結成了網,密密麻麻的,網眼裡……好像有東西在動,亮晶晶的,像眼睛,一眨一眨的。
”陳三斤摸了摸噬生爪,銀鎖裂縫裡的紅光與懷裡的匙、芯共鳴,發出細微的“嗡”聲,爪尖的血痕隱隱作痛——那是昨晚被鐵索劃傷的地方,此刻像有針在紮。
靠近河心時,才發現鐵索的陣仗比想象中更嚇人。它們不再是零散的攻擊,而是結成了三層網,把漩渦圍在中央。
最上層的索上纏著鐵屍魚的鱗片,那些鱗片邊緣鋒利,刮過空氣會發出“嘶嘶”聲,像毒蛇吐信。鱗片時不時脫落,像飛鏢一樣射向岸邊,打在石頭上“劈啪”作響,濺起細小的石屑。
中層的索上長滿倒鉤,鉤尖滴著暗紅色的黏液,黏糊糊的,透著一股腥氣。有滴黏液不小心滴到旁邊的石頭上,石頭瞬間“轟隆”一聲炸裂,碎石飛濺。
最下層的索沒入水中,偶爾會浮出水麵喘口氣,索上纏著透明的魄絲,能看見被纏住的魂影在裡麵掙紮,麵目模糊,發出無聲的哀嚎。
陳三斤試著用棗木斧砍向中層鐵索,斧刃剛碰到黏液就冒起白煙,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斧柄變得滾燙,差點脫手。
“這網在‘消化’魄絲,”鐘九歌的右眼死死盯著網眼,聲音凝重,“每消化一個魂,索就硬一分,再拖下去,這網會變成堅不可摧的鐵牆,我們就再也靠近不了沉船了。”
網眼裡的“亮晶晶”東西越來越多,仔細一看,竟是無數雙小魚眼——原來鐵屍魚群根本沒消失,它們被鐵牛驅趕到網眼裡,成了“哨兵”。
隻要有人靠近,魚群就會瘋狂撞向鐵索,網陣隨之震動,發出“叮叮”的響聲,像在給河底的鐵牛報信,提醒它有入侵者。
小童撿起塊石頭扔向網眼,石頭剛穿過網眼就被魚群圍了起來,瞬間被撞碎,碎塊裡滲出血絲——那是被魚群啃碎的魄絲殘留,看得人頭皮發麻。
小童的包袱裡滾出件奇怪的衣服,布料粗糙,是用棗木纖維織的,上麵縫著黃紙符,符上畫著波浪紋,紋路靈動。
“阿繡姑娘說這是‘水衣’,”小童抖開衣服,衣服不算大,卻透著一股奇特的氣息,“穿上能在水裡待一炷香,符能擋鐵索的黏液,還能……讓魚群暫時看不見,就像隱身了一樣。
”衣服的領口處,繡著個小小的鈴形圖案,和鎮魂鈴芯的紋路完美重合,像是特意設計的。
陳三斤穿上水衣,衣服剛一上身,就感覺一股清涼的氣息包裹全身,之前的灼熱感減輕了不少。他剛靠近水邊,網眼裡的魚群果然沒反應,像沒看見他一樣,依舊在那裡漫無目的地遊動。鐘九歌摸出個紙折的小船,船上站著個紙人,紙人手裡拿著紙做的棗木匙,做得栩栩如生。
“我用‘紙人舟’引開魚群,你趁機潛下去開鎖,動作一定要快,一炷香時間不長。”
潛入水中後,水衣上的符紙發出微光,像一層保護膜,周圍的水自動分開,形成一條通道。陳三斤握著棗木匙,噬生爪突然發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燙,爪尖不受控製地指向船尾的方向——顯然,銀鎖在引導他找鎖孔。
他順著爪尖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沉船的船尾有個鐵箱,箱鎖是個複雜的“子母扣”,母鎖上的紋路,與棗木匙的匙齒完全吻合,分毫不差。
記憶碎片突然閃過,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母親蹲在鐵箱前,手裡拿著棗木匙,正在演示開鎖的手法,“轉三圈,回半圈,聽到‘哢噠’聲,就說明芯對上了,鎖就開了……”碎片裡,母親的手指動作,與陳三斤現在的動作漸漸重合,像是跨越了時空的呼應。
就在匙齒即將插入鎖孔時,河底突然傳來“轟隆”聲,一股水流像柱子一樣猛地撞向陳三斤,力道極大。他被撞得後退數尺,胸口一陣悶痛,水衣上的符紙碎了兩張,嘴角滲出血——不用想也知道,是鐵牛在用“水脈”直接攻擊,它察覺到了鎖孔的動靜。
網眼裡的魚群也反應過來,瘋狂撞向他,水衣被撞出幾個洞,冰冷的河水灌了進來,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
鐘九歌的紙人舟突然衝向網眼,紙人將紙匙插進網眼的鐵索裡,鐵索瞬間炸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魚群被驚得四散奔逃,暫時亂了陣腳。
趁著這個空檔,陳三斤忍著劇痛衝回船尾,棗木匙對準鎖孔狠狠插進去——“哢噠”一聲輕響,清脆悅耳,與記憶碎片裡的聲音一模一樣,匙齒與鎖孔嚴絲合縫,完美對接。
鎖孔裡湧出銀白色的光,溫暖而柔和,與鎮魂鈴芯的光連成一線,形成一道光柱。沉船突然震動起來,船身的鐵索開始鬆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出來,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河心的漩渦猛地炸開,水花四濺,鐵牛的半個頭顱從水裡探出來,雙眼的紅光直射向船尾,像兩盞探照燈,帶著無儘的憤怒。
它張開巨口,噴出無數鐵屑,鐵屑在水中凝成一把巨斧,斧頭鋒利,帶著淩厲的氣勢,劈向陳三斤的後背。
陳三斤下意識用噬生爪去擋,爪心的銀鎖突然爆發出青黑色的光,與巨斧碰撞,發出震耳的轟鳴,水花被震得四處飛濺。
他感覺右臂的骨頭像要裂開,劇痛難忍,棗木匙在鎖孔裡微微轉動,卻被一股巨力卡住——鐵牛在強行阻止鎖被打開,它絕不容許有人破壞它的計劃。
水衣徹底破碎,冰冷的河水不斷湧入,陳三斤的體力快耗儘了,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鐘九歌的紙人舟已經消失,想必是徹底燃儘了。
他在岸上大喊,聲音透過水傳來,模糊不清,但從他焦急的手勢能看出,是在催促他撤退,不能再戀戰了。
陳三斤最後看了眼鎖孔裡的棗木匙,它還插在裡麵,銀白色的光頑強地亮著——這一步,總算成了,沒有白費力氣。
陳三斤被水流卷回岸邊時,嘴裡灌滿了帶著鐵鏽味的河水,腥澀難聞。他趴在地上咳了半天,肺像要炸開一樣,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他摸了摸自己胸口,鎮魂鈴芯還在,隻是上麵多了道裂紋,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河心的漩渦重新合攏,鐵牛的頭顱消失了,但沉船的位置冒出一串巨大的氣泡,氣泡裡裹著個銅色的虛影,像鈴身的輪廓,若隱若現。
鐘九歌用布擦著他臉上的水,動作輕柔,右眼亮得嚇人,透著一股興奮:“它動了……鎖被匙齒勾住,鐵牛鎮不住了,鈴身要出來了。
”小童指著陳三斤的右臂,他的袖子已經被血浸透,紅得刺眼。噬生爪的銀鎖裂縫裡,紅光與棗木匙的微光隔空呼應,忽明忽暗,像在較勁,誰也不肯退讓。
陳三斤望著河心,突然明白母親那句話的意思——“轉三圈,回半圈”不是結束,是開始,隻是打開了第一道關口。
接下來要做的,是在鐵牛徹底掙開鎖鏈前,讓那“哢噠”聲再響一次,徹底打開沉舟的鎖,取出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