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城的晨露還凝在旗杆上時，大廳的輿圖已被紅筆圈出了新的走向。王倫指尖劃過鄆州以南的單州、濟州以西的曹州，唯獨在兗州的位置上空了出來——那裡是魯西南的陸路樞紐，連接鄆州、徐州與開封，城高池深，守軍是原禁軍精銳。
“兗州暫且不動。”王倫用狼毫在兗州外圍畫了道弧線，“先取曹州、濮州控黃河，占沂州握鹽場，南收單州、豐縣固糧道。等這三地站穩了，兗州便是甕中之鱉，不必急在一時。”
軍令傳下三日，六萬梁山軍分三路如活水繞石，避開兗州，向周邊州府漫去。
東路關勝、石寶領兩萬弟兄出鄆州，奔沂州而去。剛過沂州地界，就見官道旁黑壓壓跪了一片百姓，為首的老農舉著塊木牌，上麵用炭筆寫著“盼梁山軍如盼甘霖”。原來沂州知州去年借“花石綱”之名，強征了二十船糧食送東京，百姓餓了整冬，聽聞梁山軍“開倉分糧”，連夜綁了知州，守在路口。關勝按檄文“降者免死”，隻斬了知州，其餘小吏留用，次日便打開州衙糧倉，讓百姓按“老弱三鬥、壯丁兩鬥”領糧，沂州城的商戶們自發掛出“歡迎梁山軍”的幌子，連當鋪都減了利息，說“要學梁山軍的規矩”。
西路杜壆、林衝領兩萬弟兄西出濟州，直撲曹州。黃河渡口的守將是個滿臉風霜的老兵，看過輾轉傳來的檄文，夜裡召集部下：“梁山軍說‘反貪官不反良吏’，咱守這渡口，每月軍餉被都監扣去三成，憑什麼替他賣命？”次日黎明，他提著都監的人頭開了城門，三萬守軍含兗州調來的援軍，聽聞檄文後倒戈）列隊相迎，林衝按王倫令，將其中精壯編入戰兵，老弱改為輔兵，專司黃河堤壩修繕，老兵們喊著“修堤護田”的號子，乾勁比守渡口時更足。
曹州城破那日，百姓們扛著鋤頭跟在軍後，說要去濮州“找李彥算賬”。原來濮州是括田令重災區，李彥的爪牙去年奪了兩千畝民田，百姓早恨得牙癢。梁山軍進濮州時，竟有佃戶帶著舊地契跪在道旁，哭求“哪怕分半畝田，也願隨軍打仗”，杜壆按檄文“先登記後分田”，讓學子們逐戶造冊，隊伍裡頓時多了上千扛鋤頭的農人。
中路王倫親率兩萬弟兄南取單州、豐縣，進展更是順當。單州知縣是個教過書的老儒，看過檄文裡“興學堂”的字句，自己綁了印信立在城門口，歎道：“某當這官，每日催繳‘蠶鹽錢’‘牛皮錢’，夜裡常被百姓哭聲驚醒。梁山軍來了，某倒能睡個安穩覺。”他不僅留用，還帶著小吏們改稅冊，把“十稅其六”改成“十稅其一”，百姓們在衙門前放起了鞭炮，說“比過年還熱鬨”。
豐縣的百姓更直接，聽說梁山軍要到，連夜拆了縣太爺的“功德碑”——那碑是用搜刮的民脂民膏立的。縣太爺嚇得鑽進柴房，被佃戶們拖出來捆了，說“這等贓官，該讓梁山軍按檄文處置”。王倫按“頑抗者斬”斬了縣太爺，其餘小吏留用，次日便開倉分糧，豐縣的孩童們圍著“秋毫無犯”的軍旗唱新編的歌謠：“梁山軍，不拿針，分糧食，救咱命……”
半個月後，梁山軍已控曹州、濮州、沂州、、單州、豐縣六地，像隻張開的大手，將兗州輕輕攏在掌心。唯有兗州城，依舊立在魯西南的腹地，守軍望著周邊州府的動靜，竟沒人敢出城半步。
此時的檄文，已順著運河、黃河、淮河漂遍了半壁江山。
淮西房山，王慶正蹲在繳獲的官倉裡，手裡捏著張被汗水浸皺的檄文。旁邊的嘍囉念到“均田畝，減賦稅”時，他忽然啐了口：“這王倫倒會說漂亮話。”他把檄文塞進糧袋，對弟兄們道：“咱不管什麼田畝賦稅，先把壽州的糧倉搶了再說——餓肚子的等不起那些虛文！”當日午後，他的大軍便砸開了壽州城門，官糧分了，卻也順帶燒了主簿的賬房，隻因“那老兒總說要算清楚誰該多分誰該少分”。
江南睦州，方臘對著檄文裡“反分裂”的字句冷笑。他剛在杭州城豎起“吳越興複”的大旗，摩尼教的教徒們正喊著“佛母降世，複我舊地”，見檄文裡“南北漢人同沐王化”的話，隻對左右道：“王倫想當天下主，咱隻守江南。”次日，他的青巾軍便開始清查“北方來的商戶”，雖未妄殺，卻都罰了重稅——在他看來，江南的苦，終究要北方人“補回來”。
河北威勝州，田虎把檄文釘在州衙的柱子上，盯著“複燕雲”三個字看了半日。他的紅巾軍剛占了邢州，正忙著把官紳的田分給佃戶，聽聞檄文裡“驅逐遼人”的話，對部將道：“王倫說得對，燕雲得拿回來。”可轉頭便下令“凡遼人商號，貨物全充公”，連在河北做了三代生意的遼商也沒放過——在他眼裡，殺貪官與殺遼人，本就是一回事。
三方雖各有盤算，卻都在軍中傳抄檄文。田虎的兵卒念著“還田於民”更起勁了，方臘的教徒喊“誅朱勔”時多了幾分“替天行道”的底氣，王慶的饑民們分糧時，竟有人學著檄文裡的話喊“有田同耕”。
濟州新衙署的日光裡，王倫展開關勝送來的海州鹽場賬冊，上麵記著“日產鹽千斤，可供三軍食用”；杜壆的軍報裡說，曹州的黃河堤壩已修好了三裡，“佃戶們說，這比打仗還重要”；中路軍的信使帶回單州學堂的消息，“聞先生教孩童們讀檄文，連瞎子都摸著字牌聽”。
吳用指著輿圖上被紅圈包圍的兗州，笑道：“如今兗州成了孤島，守將怕是夜夜難眠。”
王倫望著窗外，曲阜方向的炊煙與濟州的炊煙在天際相融。而田虎、方臘、王慶雖各走各路，卻都在檄文的字裡行間，看到了民心的分量——這或許就是三月初三那把火，最烈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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