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
夜色像一塊凝固的黑鐵,壓在殿宇的飛簷上。蘇俊轉過身,重新走回大殿中央。他身上的寒氣,比殿外的夜風更甚。
“墨璿。”
“在。”墨璿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無聲無息。
“我改主意了。”蘇俊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燒,要燒。但不能由我們的人去燒。”
墨璿沒有問為什麼,隻是靜靜地聽著。
“把所有降將的親信、家仆、門客,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從他們身邊抽出來。”蘇俊的指節在冰冷的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擊著,“打散,混編,交給魏通。讓他帶著這些人,去燒第一片地。”
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魏通,誰敢後退一步,就連同他原來的主子,一起扔進火裡,當柴燒。”
這道命令,比之前任何一道都來得惡毒。這是在誅心。用降將們最信任的人,去執行最殘酷的任務,徹底斬斷他們最後一點念想和根基。
墨璿的身體微微一僵,但立刻應道:“是。”
她正要退下,卻又被蘇俊叫住。
“還有,”蘇俊抬起頭,“把從慕容絕書房裡繳獲的所有文書、信件、雜物,全部拿過來。一件都不能漏。”
“大部分都已審查過,是些軍務和內政的文書……”
“我說,全部。”蘇俊打斷了她。
“遵命。”墨璿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大殿裡,又隻剩下蘇俊和韓漫。
“你這樣做,會逼反他們的。”韓漫開口,她依舊坐在原處,像一尊不會被任何事驚擾的玉像。
“我就是要逼他們反。”蘇俊走到她對麵的位置坐下,給自己續上了那杯冷茶,“不反的,是徹底斷了念想的狗。反了的,是心裡還藏著鬼的狼。一次性清理乾淨,省得我日後一個一個去猜。”
他的邏輯簡單、粗暴,卻有效得令人心寒。
韓漫沒有再就這個問題爭辯。她換了個話題:“你看那些東西做什麼?慕容絕的秘密,不都藏在他的力量裡嗎?”
“一個能坐擁北境多年的人,如果秘密隻有這麼一點,那他早就死了。”蘇俊端起茶杯,卻沒有喝,“我殺了他,就像推倒了一堵牆。但我不清楚,這堵牆的後麵,究竟是坦途,還是另一座更深的牢籠。”
話音剛落,墨璿已經去而複返。她的效率高得可怕。幾個沉重的木箱被衛兵抬了進來,重重地放在地上。
“主上,都在這裡了。”墨璿呈上一本冊子,“這是繳獲物品的清單。其中有一箱,是在他臥室的夾層裡發現的,之前並未記錄在案。”
蘇俊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他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親自走到那個格外小一些的箱子前。沒有上鎖,他輕易地打開了它。
裡麵沒有金銀,沒有神兵利器,隻有一疊疊碼放整齊的紙張。紙質很特殊,非絲非麻,觸手溫潤。
蘇俊拿起最上麵的一份。
那不是信,也不是功法,更像是一份……報告。
字跡工整,卻透著一股機械般的冰冷,與慕容絕那種霸道狂放的筆跡截然不同。
“‘庚三區’,凋零之力濃度穩定。‘樣本’活性下降,需補充‘養料’……”蘇俊低聲念出紙上的文字,眉頭越皺越緊。
“這不是慕容絕的筆跡。”韓漫也走了過來,拿起另一份,“這是在給他下達指令。”
蘇俊迅速翻閱著文件。大部分內容都晦澀難懂,充滿了各種代號和暗語。但隨著他和韓漫將零星的碎片拚湊起來,一個恐怖的輪廓,漸漸浮現。
慕容絕,北境之主。原來不是主人,隻是一個看守。
他所謂的修煉,汲取死氣與怨念,更像是在為某個神秘的勢力,看管一片試驗田。而整個北境,連同生活在這裡的億萬生靈,都是試驗田裡,隨時可以被收割的莊稼。
“源初議會。”韓漫在一份文件的頁腳,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印記,一個由無數盤繞的根須組成的圓形徽記,“是他們。”
“你聽過?”
“一個幽靈。”韓漫說,“一個遊蕩在所有王朝和宗門之上的幽靈。沒人知道他們在哪,沒人知道他們是誰。隻知道,許多驚天動地的變故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他們不爭霸,不掠地,像一群高高在上的農夫,隻是在默默地‘耕種’和‘收獲’。”
蘇俊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以為自己麵對的是一頭惡狼,結果發現,惡狼的脖子上,還拴著一條鏈子。而鏈子的那一頭,牽在一個他完全未知的存在手中。
“蘇天昊。”
蘇俊的手指在一份人員調動報告上停住了。這個名字,像一根針,紮進了他的記憶深處。
那是蘇家旁支的一個子弟,天賦平平,早年因犯錯被逐出家族,從此銷聲匿跡。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已死在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任務目標:回收核心’。‘執行人:蘇天昊’。‘時限:北境易主之後’。”